第一章：少年的背影
鬆蘭高中。
雖是五月初夏，但南方鬆蘭市已然如同蒸籠，就連遠處傳來的蟬鳴都是有氣無力。正是上課期間，校園裏傳來一陣空曠的朗讀聲。
高三年級145班，這是一間典型的高三教室，破舊的牆麵，黑板旁邊掛著高考倒計時，厚厚的日曆已然翻過一大半，“38天”幾個黑色大字格外醒目。
此時教室內一片安靜，隻有頭頂的舊電扇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語文75分，數學13分，英文20分……”班主任冷漠的翻看著試卷，“全班倒數第一，陸晨！”
聽到陸晨兩個字，全班不由一片哄笑，同時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瞥向教室角落沉睡的少年。
“這個時候竟然還在睡覺？真是恬不知恥！”
“果然又是這個拖油瓶唉，我們班可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真是給我們班級抹黑！”
“聽說陸晨中考成績可是全校第一名唉！”
“就他？得了吧？”
同學一片哄然。嘲諷，不屑的語氣非常明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這裏的每一個學生都是一本大學的材料，陸晨就好像是被硬塞進來，濫竽充數的味道非常明顯。
不過至於為什麽學校沒有把這麽一個差等生逐出重點班，同學也都不得而知。
聽到無人回應，班主任抬起頭，聲音抬高：“陸晨！”
同桌輕輕捅了捅少年，趴在桌上沉睡的少年不耐煩的抬起頭，周圍的聲音也是明顯低下去。
在全班同學表情各異的目光中，少年起身漠然的領過試卷，再一次趴在桌子上沉睡起來，仿佛對周圍的嘲諷毫不在意。
全班在短暫的沉寂之後，接下來爆發出更加劇烈的哄笑聲。
“真是沒救了！”班主任略微皺起眉頭，然後繼續念著手中的試卷。
“語文127分，數學139分，英語135分……”一向冷漠的班主任眼底也是露出笑意：“全班第三名，全年級第八名，李夢！”
在班主任和藹的聲音之中，全班一瞬間都是熱騰起來，男生更是目光炙熱的集中到了一道倩影身上。
一個淡紫色連衣裙的少女從座位上站起來，白皙的瓜子臉，看上去有一種江南女子的柔弱，但是少女的身上，卻充斥著一種淡淡的冷漠。
“鬆蘭四大校花之一的李夢唉，果然不愧是我們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嘖嘖嘖，果然是名門千金小姐，學習成績都是這般好！”
“如果有一天我做夢能夠得到李夢，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在全班男生豬哥般火熱的目光中，李夢從座位上站起來，仿佛沒有聽到周圍男生的話，從座位走到講台，始終目不斜視，絲毫沒有將一眾男生看在眼中。
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李夢朝著教室環顧了一眼，最終目光落定在角落睡覺的少年身上。
看著陽光下少年清秀的麵容，她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想要說什麽話，但最終卻是坐了下來。
“聽說以前初中的時候李夢跟陸晨好像是男女朋友唉……”顯然見到了這一幕，周圍同學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很快就有人反駁：“屁！陸晨隻是一個窮光蛋，聽說李夢在鬆蘭市身世顯赫，那種窮
光蛋，怎麽能夠配得上李夢！”
教室內一片亂哄哄，沒有人注意到，角落沉睡的少年，身體卻是輕微的顫抖了一下。
雖然依舊保持著沉睡的模樣，但是桌子下麵少年的眼睛卻是驟然睜開，仿佛那些人的話勾起了少年不堪回首的記憶，少年的眼中翻湧著濃濃的恨意。
人心果然如同命運，三年前的自己受盡了別人羨慕的眼神，然而現在，卻終於要遭到報應了麽？
少年眼底的恨意逐漸轉變成一絲淒涼。
三年前的自己何等風光，臨市首富之子，從小錦衣玉食，出入房車，學習更是好的一塌糊塗。似乎也隻有當時意氣風發的少年，李夢才會愛上他吧？
就算是陸家跟李家再要好，就算是訂了娃娃親，那又如何？結果還不是嫌惡自己飛入了別人的懷抱麽？他們說的沒錯，自己是一個窮光蛋，窮光蛋
！
少年拳頭緊緊握緊，不過旋即，便是徹底鬆開。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自己還需要在乎麽？
三年前父親公司破產，自己一夜之間淪落成一個窮光蛋，錦衣玉食的少爺生活，完全不複存在。父親拋棄自己跟母親另娶，平時巴結逢迎自己的叔叔伯伯在一瞬間都變成了陌生人，同學惡語相加。就連李家，都是跟自己解除了從小的娃娃親。
一連串的打擊，讓那個高高在上的少爺萬念俱灰。
不過幸好有母親，因為母親，自己也終於是挨過了這三年，做一個普通人，也沒有什麽不好。
想到母親，陸晨嘴角勾起一絲溫暖。三年的磨礪，讓他嚐遍人情冷暖，同時，一顆心也是變得異常堅韌。
“語文142分，數學144分，英語147分……全班第一名，全年級第一名，司慕言！”念到這裏，班主任臉上的笑容徹底綻開，她抬起頭，目光欣慰的落在一個少女身上。
聽到這般分數，全班掀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短暫的沉寂，班上頓時炸開了鍋。
“鬆蘭四大校花之首，全年級第一名，真讓人羨慕啊！”
“啊！如果我做夢能夠得到司慕言，那我就徹徹底底死而無憾了！”
“你真敢？司慕言那種母老虎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瀆，小心她發飆要你老命！”一個男生有些畏懼的瞥了瞥司慕言。
“我隻是說說而已嘛！”
在眾人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陸晨的同桌站起身來。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女，明眸皓齒，小巧的鼻梁，白皙的瓜子臉，麵容絲毫不比李夢差，隻不過兩個人的氣質卻是根本不一樣。
李夢看上去有些冷漠，然而少女看上去卻如同鄰家小妹一般，給人一種非常陽光青春的感覺。
聽到眾人的話，司慕言朝著班上的男生揮動了一下小拳頭，然後大步走上講台。
“繼續加油，清華北大在等著你！”班主任將手中的試卷遞給司慕言，破天荒的說出鼓勵的話。
“我會的老師。”司慕言臉紅著點點頭，然後走回到座位上。
“還有陸晨的學習，你也一定要時常督促他，就當是複習功課了。”班主任環顧了一眼教室，聲音溫柔道。
“嗯。”司慕言轉過頭看了一眼依舊沉睡的少年，她眉頭輕微皺起，半響，卻是有些無
奈的點了點頭。
最後一堂課結束，放學的鈴聲也是敲響。空曠的校園頓時變得熱鬧起來，嘰嘰喳喳如同麻雀出籠一般。
夏天的天氣就像娃娃臉說變就變，剛剛還是晴朗天空，現在卻是下起了陰沉的暴雨。
陸晨打著傘，從車棚推出自行車，跟隨人流湧出校門。
大雨傾盆而下，視線中的景物也開始模糊起來。
走出校門，踏上單車，陸晨的身影卻是突兀的怔住。透過茫茫雨絲，一襲紫色連衣裙在瞳孔中無限放大。
十幾米外停放著一輛寶馬車，李夢安靜的行走在雨中，一個穿著鬆蘭中學製服的公子哥慌亂的撐起雨傘忙前忙後，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上了寶馬車。
少女淡紫色的背影非常刺眼，陸晨抓著車把的手不由捏的發白。
說過不在乎，卻還是放不下麽。
發泄一般，將雨傘收起來，陸晨猛地一蹬腳踏車，冒著大雨衝進小巷之中，或許也隻有冰冷的雨水，才能夠澆滅心底的恨意吧。
在大街小巷之中狂奔了一陣，陸晨停在街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整個身體都已經濕透，一陣陣寒冷也是沁入肌膚。
抬起頭看著陰沉天幕下無盡的雨絲，心中的情緒發泄的七七八八，少年眼眸重新變得清澈起來。
就在陸晨轉身準備回家的時候，一隻手卻是攔住了單車。
“年輕人，發發善心，施舍一點吧。”攔在單車前的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佝僂著脊背，朝著陸晨伸出一個破碗。
老頭兒看上去非常落魄，身上套著厚厚的破棉襖，棉襖早已經被淋濕，離得近了，腐肉般的惡臭讓陸晨不禁皺起眉頭。
看著眼前晚年淒涼的老頭兒，陸晨心裏也是不由升起同病相憐的同情，自己現在的遭遇，不正是這樣麽？
想到這裏，陸晨從兜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塞到老頭兒碗裏，然後調轉車頭離開。
“年輕人，小心一點吧。”陸晨右腳剛踏上腳蹬，身後的老頭兒忽然開口，陸晨轉頭，便是對上了老頭兒一雙渾濁的眼睛。
那雙渾濁的眼珠黯淡無光，但是就在陸晨對上的刹那，變得一片漆黑，像兩扇黑乎乎的破窗。
“神經病！”陸晨一愕，直接轉身踏上單車。
然而陸晨剛轉頭，一輛重型大卡卻是撕破混亂的雨絲呼嘯而來，兩隻車燈如同陰森森的鬼眼！
在陸晨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刹那，那輛如同龐然大物一般的重卡重重的將陸晨撞飛出去！
砰！
少年瘦弱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然後重重摔在硬實的水泥地麵上。
五髒六腑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全身刺骨的疼痛讓陸晨幾乎昏厥過去，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口中汩汩冒出，陸晨躺在雨水中，視線開始渙散起來，最終頭一歪，變得一片漆黑。
在陸晨旁邊那個原本乞討的老頭兒，臉上露出森然的冷笑，他掏出一本記事本一樣的東西，用筆將一行字勾去。
“陸至昂，十八歲，孤兒，屠殺養父家八口人。已經收回性命，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老頭兒看著躺在雨水中的少年，渾身繚繞起黑色煙霧，一瘸一拐的朝著大街盡頭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