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墓前失明
“這幾日忙著應付那些人,倒是冷落了你。”
鳳白衣慵懶地躺在門前走廊一張躺椅之上,一整張羊皮做成的氈子隨意地搭在她的身上,小腳兒蜷著,靜靜地看著空中小雪灑落,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麽。海天輕手輕腳地走到對方身後,將那羊皮氈子給提起,輕輕地搭在鳳白衣那渾圓如玉的肩膀之上,然後攬住了對方,語意之中充滿了歉意。
他本來就不喜這些事情,卻是考慮著海家和靈家,也不好全數得罪,將最重要的人都給見了個遍,最後才借口閉關躲了起來。
“為了家族,我能理解。”鳳白衣轉過身子,一張小臉仰起,如水一般的眸子盯著海天,沒有半點幽怨,卻滿是哀傷。
“怎麽了?”海天這才發現,鳳白衣似乎不是為自己這幾日的冷落不愉,而是有著別的心事。
“十八年前的今天,有人大醉一場,第二日死去,隻留下了一個八歲的女兒。從此,少了一個無所不知,多了一個沒人疼沒人愛不知飽暖隻管活著的鳳白衣。”鳳白衣語氣微涼,指尖輕顫,如同屋簷外的小雪,打在海天的心上,讓海天心裏沒來由的一疼。
“明天,我想去看看他!”
兩行清淚,順著鳳白衣的眼角滑下,嘴唇輕輕哆嗦,宛如一隻無家可歸的小貓。
“我陪你去。”
一雙手臂將小貓攬入懷裏,輕拍後背,聲音溫暖而安寧。
……
第二天,天空灰蒙蒙一片,不是烏雲,就像是天空之中遮了一層紗,壓抑得緊。又像是灰霧,彌漫在半空,仿佛下一刻就傾盆大雨。昨日裏的小雪已經不知逃到了哪裏,不見了蹤跡,兩道人影從白衣商行出來,便徑直朝著城外而去。
望京城雖然是雲琺帝國帝都,卻少了一些帝都的霸氣,多了幾分繁榮。或許這樣的城市更適合百姓的居住,安家樂業,倒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不過若是其他帝國攻了過來,多半便是屍骨遍野,哀鴻一片——沒有天險,沒有重兵,雲琺帝國在兵力之上便是連聖瑪帝國都弱上不少。
當初李德寧願遠到聖瑪帝國來組建一隻傭兵團以求私用,也不願意在雲琺帝國利用自己的身份來招募一支私兵,這原因很容易便能夠看出來。
海天和鳳白衣徑直出了城門而去,沒有租車,沒有騎馬,兩人便是步行,步子也比常人要快上許多。
當年鳳曉生死的時候,隻是一介落魄書生,連那醉死的酒錢,都是賒著的。隻不過八歲的鳳白衣隻能夠扒了家裏的竹籬,拴上繩子當作了雪橇,在那大雪天裏走了十裏地,將鳳曉生給葬在了怒江江畔。
一堆亂石,幾坯黃土,便成了一座荒墳,葬了曾經風光無限的無所不知鳳曉生。
即便是後來鳳白衣生計好轉,也從來沒將鳳曉生的墳墓遷走,隻因為她要記得那份恨意,而且怒江江畔是鳳曉生和薛婠婠初見之地,鳳白衣以為,自己父親怕是寧願一座荒墳守在這裏,陪那半世記憶。
怒江滔滔。
比那通天河還要波瀾壯闊上數倍。
就算是平日裏,敢在這怒江之上行船的也是極少。
“江河一怒,帝亡魂。”
曾經有帝皇乘龍船遊於怒江之上,直說一句“怒江波濤千裏,怎能奈何我一世天龍”,頓時波濤起,巨浪卷,將這萬人建造的大型樓船給拍成了碎片,帝皇一命嗚呼,從此再也沒有商船敢行其上。
就算是怒江江畔,也是極少有人來玩耍,生怕一個浪頭打來,便將自己給卷進了江底。
曾經有人說,怒江江底有蛟,或有妖獸,踏入怒江,惹惱了這妖獸,便是一條亡途。
十八年前,鳳白衣不過八歲,又是寒冬之中,海天怎麽也無法想象,她是靠著一塊籬笆將鳳曉生給拉到了這江邊,看著浪濤連天,江霧彌漫,這天地之威浩蕩,讓人望而生畏。
海天不問,鳳白衣也不語,隻是一路低頭直走,在江畔轉上了一條小路,小路彎彎曲曲,卻是上了一匹小山,說是小山不如說是土包,而在土包之上雜草叢生,鳳白衣不顧雜草刺手,一陣扒拉,一塊早已經腐朽得滿是蟲洞的木牌出現在海天麵前,上麵歪歪曲曲刻著三個字,除了最後一個“生”字海天認了出來,前麵兩個字卻是有些似是而非。
“父親教我識字,這鳳曉生三個字我卻隻會最後一個,到最後連給他豎塊墓碑,卻連名字都寫不上,隻能夠潦草了事。不知道他泉下有知,會不會大罵我是不孝女。”鳳白衣看著那木牌,朝海天輕笑,如同墳頭的小白花,孤苦伶仃,風雨飄搖。
海天半晌無話,最後將手中一壺老酒倒在墓前,一手將鳳白衣攬在懷中,輕聲道:“不是不孝,是太不孝!”
鳳白衣終於慟哭失聲,海天任著對方大哭,隻是輕輕撫著對方後背,半晌才聽鳳白衣道:“母親在邙山一孤墳,我想遷來與父親同住。”
“三劍神,五劍聖,來日殺了,再將母親遷來,用他們人頭祭酒。”海天點點頭,身上殺意冷然,卻咧開嘴笑,“不成此誓,枉為人夫!”
鳳白衣愕然,接著幡然醒悟,頓時勃然大怒,一張俏臉漲紅無比,一口銀牙咬在海天肩頭,一邊磨著牙齒一邊道:“父親墓前還這般浪蕩,該咬!”
海天正要大笑,卻感覺到鳳白衣的身子猛地一抖,接著便聽到鳳白衣一聲痛呼。
“怎麽了?”
海天隻看到鳳白衣突然將自己的雙眼捂住,不由得焦急問道。
一滴滴鮮血從鳳白衣的手指縫之中滴落出來,滴滴落在地上,看得人觸目驚心。海天臉色劇變,才想起鳳白衣前段時間似乎提到過自己雙目有時候刺痛,不過兩人都不以為意,今日裏卻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紫金妖瞳……”
海天將鳳白衣雙手掰開,才看到鳳白衣的雙眼已經變成了紫金之色,而鮮血順著眼角流出,鳳白衣此時已經不再呼痛,但是這場麵看著卻更加嚇人。
“白衣!白衣!”
又過了幾分鍾,鮮血也已經止住,就連那如同淚痕一般的血跡也是奇跡般的消失不見,不過海天卻發現鳳白衣雙眼空洞無比,仿佛沒有了任何的神采,不由得輕聲呼道。
“海天,你在哪兒?”
鳳白衣開口,海天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隻手在鳳白衣的眼前晃了晃,對方卻是沒有半點反應。
“我在你麵前!”海天輕聲道。
“你在我麵前?”鳳白衣驚道,一雙手在身前猛地一陣劃拉,海天連忙將自己的雙手送到對方麵前,鳳白衣才停止了動作,愣在原地,半晌後才道,“我看不見了?”
海天輕輕點頭,接著便醒悟過來對方根本看不見,連忙道:“可能是當初強行開啟紫金妖瞳留下的後遺症,我們先回城,再來想辦法。”
說完,海天也不管鳳白衣反應如何,一下子將對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劍靈力流轉,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影朝著望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房間之中,鳳白衣輕倚床闌,一名中年人將她的眼皮翻起,看了又看,最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第十三個了。”那中年人剛剛出門,鳳白衣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卻沒有一絲波動。
“白衣姐姐,你放心,父親已經去了皇宮,請宮裏最好的醫師過來,一定會有辦法的!”
靈韻在一旁,看著雙眼無神的鳳白衣,輕輕地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鳳白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女人,難道上天真的是妒忌紅顏,竟然將對方那一雙如星辰一般的眼睛給奪去。
海天並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握著鳳白衣的雙手。其實隻有他才明白,鳳白衣的雙眼根本就不是一般的疾病所致,而是紫金妖瞳的反噬。隻不過就連海天自己,也沒有想到紫金妖瞳的反噬竟然會這麽厲害,讓鳳白衣直接失明。
一會兒,靈韻口中皇宮裏的醫師來了,不過最後卻也是搖搖頭而歸,鳳白衣的病症實在是太奇怪了,她的身體沒有半點不適,一切都是正常不過,偏偏這雙眼卻是就這般看不見了,找不到病因,自然也就沒有辦法對症下藥。
“白衣姐姐……”靈韻一臉楚楚可憐,剛才自己說得那般信誓旦旦,現在卻是連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她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勸慰鳳白衣才好。
“傻妹妹,我沒事的。”鳳白衣輕輕地笑了笑,卻是笑得讓人那般心碎。
“表哥,你都不知道安慰一下白衣姐姐!”看到鳳白衣那無神的眼睛,靈韻一下子便朝著海天叫道。海天這會兒坐在鳳白衣的身旁,雖然是握著鳳白衣的雙手,可是顯然心思沒有在鳳白衣的身上,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
“好了,好了,這件事情也不能怪海天,其實看不見也沒什麽不好,我還能夠聽得見不是?”鳳白衣輕聲笑道,抓著海天的手卻是緊了一緊。
“白衣,我知道有什麽東西可以治好你。”海天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