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原來你也會唱

話出口之後,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了。哪有人說那麽白癡的話的,我簡直可以一頭撞死到牆上了。

他卻無謂地笑了笑。“隻不過還有三天而已,遲一天跟晚一天倒也沒有什麽差別。”咳咳咳——他拚命地咳嗽著。

黑色的血花,綻放在雪白的錦絹上,觸目驚心。

我眼底的驚駭,讓他隻是無奈地笑了笑。“讓姑娘見笑了。”他將染血的錦絹,悄悄地藏入了榻下的夾層內,而後對上我,是朗朗清月的淡然。

“聽說姑娘也會彈奏這首曲子?”他似隨意,從懷中掏出那首歌詞,如癡迷了一般,盯著那信箋上的每一個字。

我心頭酸酸的,莫名地想要安慰他,手在無意間,突然撫上他的臉。“別傷心,她若在,也不想你這個樣子的。”等到我意識到自己失常的動作,我如燙傷了一樣,快速地抽回了手。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今日怎麽老是跟遊魂一樣的。

溫文玉卻淡淡雅雅地笑著。“沒事,我知道,你是無意的。而且你說得對,她若在,定不希望看到我這個樣子。”談到她時,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亮得那麽炫目,晃動的讓人眼底氤氳起水光。

他喃喃的,像是自語道:“姑娘,你現在可以談這首曲子給我聽嗎?”

他柔柔的語調,癡迷的表情,讓我心酸莫名,卻隻能是輕輕地點下頭。拿過鳳尾琴,我心中想的是,這樣的人,絕對不可以死!

我決定了!

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那所謂的後果,我也不去想了。

曲調輕輕撥弄,如呢喃一樣,由最柔軟的部分,逐漸揚起,逐漸化作珠玉,清澈若泉水叮咚,凝結在鳳尾琴上。

這首曲子,好像是我曾經彈奏了千百遍一樣,好像是我對著一個俊美幹淨的少年,一直傾訴吐露的歌聲。

那少年,一恍惚,跟眼前的溫文玉融合在一起,眉眼清清,俊美飄逸。微微星光,撩我心弦。

我最怕最怕煙雨蒙蒙

看不清看不清你的身影

我曾經曾經對天呼喚

天在哭我在哭你在何處

往事一幕幕傷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獨

煙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

你的叮嚀你的淚是我心中最痛

我最怕最怕煙雨蒙蒙

還記得風雨裏和你相逢

早知道早知道如此匆匆

又何必又何必和你相逢

往事一幕幕傷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獨

煙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

你的叮嚀你的淚是我心中最痛

曲調在我琴弦回撥的最後一個輕音上,停止了。

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眼睛。為何我每次唱起這首歌時,我的內心,就有一種莫名的傷痛感,為什麽每一次我是流著眼淚去唱這首歌的,好像,這歌就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希望。

溫文玉斜躺在床榻上,似聽得癡呆了,他溫潤的眼瞳癡癡的,呆呆的,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我。

“姑娘,這首歌,是誰教你的?”

“教?沒有

人教我,它本該就是那樣的。”它本該就是我唱的,我沒有這樣說,是因為我也解釋不通這是為什麽。

“原來是我孤陋寡聞了,這首歌,原來不是她一個人會唱的,原來不是——”他眼底的星光漸漸沉寂下去,淡得幾乎黑沉若夜。

我不喜歡他這個樣子,仿佛淡化了一樣,若煙雲,隨時散去的樣子。

我傾前一步,一襲拽地百花羅裙,卻阻止了我的腳步。那是一位容顏嬌美的女子,眉宇之間,英氣彰顯。

她定是公主——耶律鍩蘭了!

“文玉,你今日感覺怎麽樣了?”那樣一位風華絕代的女中豪傑,此刻卻有著小女兒的心態,婉約焦慮。

“還好,謝公主關心。”溫文玉溫和地回應著,手中的信箋自然地藏入懷中。

耶律鍩蘭看到了,但是並沒有說什麽。她吩咐著丫頭將藥汁拿上來。

“文玉,你該喝藥了。”她溫柔地吹著藥汁的熱氣,把藥碗放到溫文玉的手中。

“放著吧,等涼一些再喝。”溫文玉淡淡地飄了一眼,將藥碗放在旁側的案台上。

“文玉,我知道,自從她去了之後,你的心也跟著去了。但是就算你沒有辦法把心給我,你能不能將身子多留幾天給我,哪怕多幾個時辰也好。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再想,若是換成是我去了,那就好了。這樣的話,你還能有機會找到她,找到她,跟她在一起。”耶律鍩蘭,哭得稀裏嘩啦的。

她那滿腔的情感,在此刻爆發了!

溫文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憐惜地擦去耶律鍩蘭臉上的淚痕。“對不起,公主,是文玉讓你受苦了。”

“不——你是最好的,能跟你在一起,是我耶律鍩蘭最快樂的日子。隻是我耶律鍩蘭沒有這個福氣,我始終無法擁有你,你是她的,你永遠是她的,無論她是生還是死,你都是她的。我好羨慕她啊,文玉,我好嫉妒,真的好嫉妒她。”耶律鍩蘭哭倒在床榻邊上。

溫文玉溫柔地將她飄亂的發絲整齊,他笑得若白蓮一樣清澈堅定。“不要嫉妒她,好嗎?公主,我答應你,我馬上喝藥,可以嗎?”

“好,我拿給你。”耶律鍩蘭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痕,她激動地拿著藥碗,放在溫文玉的手中。而我卻在此刻出聲。

“等一下!”

溫文玉、耶律鍩蘭具是一驚。

我拔出燕尾鬢上的梅花簪子,淡淡地平視著他們。“我不想成為第二個紅綃,為了我跟胭脂的安全,我必須在你喝藥之前,做一件事情。”我堅定地向前邁出幾步,而後盯著藥碗道:“那就是試毒!”

“大膽刁婦!你竟然汙蔑當朝公主,該當何罪!”耶律鍩蘭身側的丫頭狠狠地瞪著我,神色凶狠萬分。

我冷冷地看著她。“我隻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畢竟出了這公主府,到時候我就算有一千張嘴,我也洗不清身上的血腥了。要知道,紅綃她是個笨蛋,而我不是。所以還請公主能夠諒解一個風塵女子無奈的舉動,畢竟這是兩條性命,相信以公主的善良,是絕對不會坐視這種事情再次發生的。”

耶律鍩蘭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而後朝身側的丫頭揮手道:“下去。”

我握

緊手中的梅花簪子,對著耶律鍩蘭道:“公主,我想你對駙馬爺的感情,天下盡知。這個世上最不希望駙馬爺出事的,定然是公主。所以,為了他的安全,為了你能多一分一秒跟他的相處,我的決定,同樣是對公主的仁厚的報答。”

說完,我的梅花簪子落入了藥碗當中。銀色發亮的簪子,入了藥汁之後,依然是發亮如昔,沒有黑沉的顏色。

“這下你放心了吧。公主,駙馬爺的這碗藥汁已經弄髒了,奴婢還是到藥房去走一趟,再拿一碗過來吧。”身側的丫頭恭敬道。

我卻笑看著溫文玉。“我相信,你定然不會辜負我的好意,你說,你會嗎?”

溫文玉望著我清澈堅定的眼瞳,那一刹那,我突然聽到他唇邊泛動輕輕的笑聲。他看了我一眼,便將藥汁一口飲下。

我安心了!他喝了!

於是我淡淡地退離。“公主,駙馬,天色不早了,請容如夢告退。”

耶律鍩蘭定定地望了我一眼,而後揮袖一甩。“去吧。還是讓霍少將送你們回去。”她淡淡地吩咐著,眉宇間隱約有女兒態的不悅。

估計是因為駙馬爺吧。我唇角浮動,淡淡地笑了笑。

人說耶律鍩蘭,是女中豪傑,今日一見,倒也不失小女兒的失態,一個吃醋的女兒家。

微火迷離,時明時暗。柳色青雨的冰藍綢長靴麵上,晶瑩的水珠在舞動著,恰似雙淚明珠,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青月長袍,金絲袖口,隨著一雙完美無瑕的白皙玉手展露風中,迎麵飄來淡淡的雨後龍岩石的馨香。

我來不及穿戴白梅月牙長衫,來人的玉手,已揭開了煙雲羅紗帳,他深邃清冷的光芒,緊緊地落在我的麵上。那眼底寧靜鎖緊的眸光,掠過一抹雄鷹撲獵物的嗜血光芒。

“少主,深夜來訪,不知有何任務需要如夢執行?”我微愕,倏然從容淡定。

他薄薄的下唇一彎,散出一抹輕若浮雲的殘笑。

“聽說你今日去駙馬府了?”他揉過我鬢上的一縷發絲,把玩著。

“是,駙馬召見,如夢不得不去。”我麵下一斂,淡漠應道。

“不得不去?”他玩味地咀嚼著我的字眼,突而竟輕輕笑了起來,若雨滴飄落窗欞,敲擊得清脆而震撼。“確實,如夢有不得不去的苦衷,本尊倒是失察,有欠體諒了。”他的目光盯向小爐中漸漸熄滅的微火,眼底一緊。

又若清風一般,突然散開了。

“如夢知道嗎?七星海棠。”他無意提起,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聲音低沉得我幾乎聽不清楚,卻若深夜中歸來的行人腳步,恰好地驚醒了不寐的有心人。

我麵上一怔,一道犀利的冷光卻定在我的臉龐側,忽而放下一切,迎麵直視上對方深沉的眼瞳。“少主聰穎過人,屬下愚鈍,不能領悟少主話中真意,還望少主明示。”

他又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得有些輕狂無禮。

“如夢的小嘴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甜美了,本尊倒是小看如夢了。不過,就算是再甜美的糖果,有一天糖裏若是保藏毒藥的話,那麽,本尊也不惜毀棄整顆糖果,免得喪了誌向。你說呢,如夢?”他嗬嗬輕靈而笑,笑得天真無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