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追憶當年

初春的天氣略帶寒涼,夜間有風。

倚窗而坐的男子沒有動,甚至連眼珠子都沒有轉動一下。他隻是淡淡的勾了勾唇,露出了一個淺淡而又溫和的微笑。“莫叔,這些年勞煩您照顧了。”

“少主您說的是哪裏的話。”

隨著這句話,一件微涼的外衫搭在了男子的肩頭,包裹了他單薄瘦削的軀體。男子漫目四望,隻是目光卻無焦距。“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了。”時光雖然很快的便逝去了,但留在人們心頭的記憶卻永遠無法磨滅。

莫乾微微一歎,看著男子沉靜的麵容,卻隻能將視線放在遠處。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五年已經過去了。

五年前,端陽節。

空氣中殘留著的是淡淡的蓮花清香,但這些都不足以掩蓋那衝天刺鼻的血腥。

少年七竅奔流著鮮血,它們爭相恐後的流出來,摻雜的並非是豔麗的紅,而是淺淺的黑。少年手中持著一柄匕首,匕首上留有血花。地板上,一具被戳的千瘡百孔的屍身慘不忍睹。

“初一,十五的匕首就先放在你這裏了。”

初一抿了抿唇,手指一顫,小心的接過,將匕首送入鞘。“少主,屬下帶您先回去吧。”他伸出手,欲扶住少年顫抖的軀體。

少年勾唇,輕輕一笑道:“在這之前,你先去將那仕女圖後麵的東西取來。”

初一依照少年所言,果真在那仕女圖後麵發現了一個暗格,並取出了一株幾乎被蠶食殆盡的血線墨蓮。

“這是……”

“帶我回去,用這血線墨蓮救治望北。”少年的嗓音柔和,聲音淡淡的,讓初一竟然不敢再重複少爺已經過世的語句。

一行人回到楚家,已經是月上中天之時。

墨蓮的香氣清香卻不濃烈,但那若有似無的香氣讓人無法忽略。莫乾看到那被吃掉了一半,隻餘下幾朵花瓣的血線墨蓮不由瞳孔微縮。

線墨蓮顧名思義,乃是一種蓮花。隻是,這蓮花卻一直都隻存在於人們的傳說中,不想在楚家竟然有一株。通體碧翠,花瓣漆黑如墨,但花蕊處卻猶如被血線染就一般,透出淡淡的紅。

“莫叔,拿去給望北服下吧。”

傳聞中血線墨蓮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也不知道是否如此。莫乾忙不迭的接過,他太過激動,以至於並未注意到少年衣領上的血跡。

視線裏模模糊糊的,隻看到莫乾衝進門去,少年身形一個晃悠,忙扶住一旁的門框。但鼻子嘴巴裏,又有血流了出來。

直到裏麵傳來一聲激動的大叫:“有氣了,有氣了!”少年才勾起嘴角,終於昏厥了過去。

再次醒來,視線裏隻有漆黑一片。少年心頭一驚,卻還是強自鎮定。“莫叔,我這是瞎了嗎?”

看不到莫乾的表情,少年隻感覺到他的語氣艱澀,帶著哽咽。“少主,毒素已經蔓延,即便是用了最頂級的解毒藥材,也救不回您的一雙眼睛。”

少年感覺到眼睛有些酸澀,卻還是笑著問:“望北呢?他如何了?”

“少爺他……”

“他,不好嗎?”

莫乾不知如何回答,隻能以沉默以對。

少年慘笑一聲,幽幽道:“我這眼睛瞎了也好,縱然有著一雙眼睛又如何,竟看不透那秦湘漓的狼子野心,害了望北,也害了自己。瞎了倒也不錯,看不到,就用自己的心來看。”

恍然當年的情景隻是發生在昨日,莫乾長歎了一聲,從回憶中掙紮出來,不再勸慰。

百花樓位於一片喧囂之中,卻於鬧中取靜。

樓高共兩層,佇立在一片繁華之中,隱約有幾分閑適之意。

樓中有百花數種,無論春夏寒暑,總能於微風中嗅得一縷幽香。若偶然抬頭去看,或許能在那珠簾輕紗之後,看到一抹恬淡的影子正迎著朝陽,仿佛是在微笑一般。

這百花樓因為這百花而聞名,卻

又因為這裏的主人,那位人送百花君的溫柔男子。據聞這座小樓的主人姓楚,名南晴,為人樂觀,十分擅長侍弄花草。在他手下,有不少名貴或稀有的花卉,有的甚至隻在典籍中出現過。

這是一位與花草為伍的男子,雖然他的雙目無法看到花兒美麗的顏色,卻從來沒有因為自身的缺陷而感到自卑。任何一個曾經見過他的人都會說:“那是一位樂觀的人。”

就像現在,顧念所看到的一樣。

晚風有些清涼。

大抵是因為剛剛進入春日的緣故,陽光並沒有那麽溫暖,夜色也早早的便到來了。

當太陽的最後一縷光線沉入山的那一頭,人間終於迎來了黑暗。

放眼望去,整個臨安城中高聳的建築並不少見。隻是,在這臨街卻毗鄰著一條內河的小樓卻不多見。

小樓的正麵是熱鬧的市集,而在後門出去便是一條安安靜靜的臨安河。河上有石橋翠柳,無論四季如何,始終是美麗奪人。況且臨安此地居於江南,即便是到了最冷的冬日,河水也很少結冰。

微風吹動著顧念的長發,衣角翻飛,寬大的衣袖翻騰而起。夜色中,好像一隻巨大的蝙蝠張開翅膀,打算攫取自己的獵物一樣。

他身下是一片陷入黑暗中的街市,瓦片很是寒涼,但他本人毫無顧忌的坐在人家屋頂上,手指中還捏了一袋子鹵味大啖,似乎是極其享受的模樣。

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是一座在夜色中,隱約有這幾點燈光的小樓。樓中可見百花爭豔,綠意盎然美不勝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百花樓的主人始終未曾露麵,令人唏噓之中,不覺更添幾分好奇。

本是興起之舉,不想在臨安城倒真的遇到了有趣的人物。世間的瞎子他見得多了,不過言無心所說的這個楚南晴倒是有趣。一個明明已經看不到世間景色,卻還偏偏能活的如此肆意的男子,是心智有問題,還是當真如此的豁達。

唔,真的有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