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思如發

山中的時間總是過得十分緩慢。清晨凝望著日出,傍晚目送太陽下山。聆聽著鳥兒的鳴叫起床,夜晚嗅著草木的清香入眠。

這樣的生活無疑是美好的。沒有紛爭,沒有嘈雜,適宜安下心來享受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刻中。

楚南晴焦躁的心也仿佛被平靜了一般,但她知曉這隻是表象。她的心不在這裏,它還在遙遠的臨安,在百花樓中。

顧念一回來就忙活著自己那堆草藥,待他空出時間來,發覺竟是已經三日以後了。他抹了抹臉,感覺油膩的厲害,連發絲都仿佛黏在了一起。回來那日本就該沐浴換衣,不想竟拖了這麽久。

他忽然覺得肚腹間有些饑餓,捂著肚子便推開了那扇似乎塵封了許久的門。目光一怔,他看著放在門口,早已經涼透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白粥發呆。

“顧大夫終於舍得出來?”

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顧念眨了眨有些幹澀的雙眼,向聲源看去。那是名沐浴在月色下微笑著的青年,‘他’的笑容溫暖,表情溫和。任誰看去,都會發覺那是一名樂觀的人兒,縱然‘他’的雙目無法看到人間的景色,但‘他’卻沒有因此而怨天尤人,兀自享受著塵世間的一切。

在‘他’的臉上,你看不見怨恨的神情,隻有笑意,清淺淡然的笑意。淺到好處,淡到好處。‘他’的眸子很美,卻沒有焦距,看不到光明。隻是這樣的一雙眼睛中卻比任何一雙正常人的眸子都代表了對於生命的熱愛,對於生活的感激。

‘他’熱愛著這個世界,熱愛這一切。

現下,‘他’穿著素白的衣袍,挽著袖子,努力搓洗著木盆中的衣物,也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雖然那並非‘他’應該做的事情,卻也沒有讓‘他’因為做了這種事而讓人覺得‘他’平白低了幾分氣質。

顧念沒有說話,因為他發現那木盆中的布料似乎有些眼熟,眼熟到讓

他隻能張開嘴巴,卻不知如何言語。

“你怎麽在這個時候洗衣?”然,話一出口卻已經無法挽回了。她是一個瞎子,白天黑夜對於她來說又有什麽區別呢?

但楚南晴卻沒有覺得不自在,也沒有覺得這句話是對她的侮辱。她仍舊淡淡笑著,甚至對他露出了一絲狡黠的表情:“顧大夫忙得連飯食都顧不得了,南晴也隻有洗洗衣,煮煮飯來打發時間了。好在這廚房裏還有米,這水井也沒有幹涸,不然啊,還真的不知道怎麽辦呢?”

顧念的腳步沒有遲疑,他走了過去,微微蹲下身子挑起一片布料,問道:“這看著有些熟悉?”

“顧大夫也這麽覺得嗎?”她眯著眼睛笑了。

顧念鮮少見到她這樣的笑容,不由一怔,心裏默想: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覺得楚南晴似乎有些不同了。

“這是顧大夫的衣衫,您自己覺得眼熟啦!不過遺憾的是,南晴無法分辨顏色,隻能全部擱在一起洗了。”

顧念下意識想說:無事,我的衣服不掉色。但眼見的看到一片白色的布料,頓時整張臉都熱熱辣辣的。“你,你怎麽找到這些衣服的?”

楚南晴歪著頭,疑惑的看著他:“顧大夫莫非是忙得昏了頭,這包袱分明就放在路上啊!”

顧念忽然憶起,那日他匆忙就進了藥房中,竟是連包袱都忘了拿了。“還是我來洗吧。”他說著,隻想趕快把那塊布料搶過來。

楚南晴卻不許,笑著說:“無事的,左右都快洗完了。”她起身,把布料從盆子裏拎出來擰了擰,又抖了抖,便朝院子當中走去。

顧念忽然發現,這院子中竟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晾衣杆。仔細一看,原來是在兩個晾曬藥材的架子中間橫放了一支竹竿。

楚南晴熟練的把衣衫晾在竹竿上,轉頭對顧念問道:“顧大夫肚子餓不餓,廚房還有些白粥的。南晴駑鈍,隻曉得烹粥,

連白飯都是不會。”

“這些事以後莫要做了。”顧念皺著眉走了過來,手指捏著她的手腕,眉心皺的簡直可以夾死一隻蚊子了。“自己又看不到,這冒冒失失的做什麽。”又想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害的她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煮飯,打水洗衣,愈發覺得過意不去了。

楚南晴被碰到的手背有些疼痛,上麵有淤青還有燙傷,但顯然是幾日前不曾有的。

顧念猶記得那一雙如玉雕般的纖纖玉手,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難免有些可惜。“隨我去房裏上藥。”

楚南晴未語,乖巧的任他帶著進了屋,才說:“南晴無礙,倒是顧大夫幾日不食,叫門也不應,南晴真的擔心顧大夫會把自己給餓死了。”

顧念塗抹藥膏的手一頓,麵上閃過一絲緋色,而後才一臉如常說:“我一個大男人,餓上幾日也不會死。你是女兒家,多多注意才是。你的葵水就在幾日之後,怎麽還不懂得躲著些,到時候難過的肯定是自己。”

楚南晴被一個大男人當真說出癸水一詞,麵上難得閃過一絲不自在,倒是令顧念稱奇,隻因此景委實美豔至極。那張總是蒼白的容顏,因添了幾分羞澀,而多了一絲女兒家的嬌態。

但這情景隻是一瞬,快的讓顧念竟有些惋惜。

“有顧大夫在,南晴難道需要擔憂嗎?”她說著,竟朝他眨了眨眼睛。

顧念一怔,而後起身向門口走去,言語中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我去廚房看看,你莫要走動,小心著點兒手上的藥膏,不要沾到哪裏了。”

直到跑到了廚房,看著瓦罐裏確確實實還有一些白粥,甚至仍舊在炭爐上用小火溫著,他不得不讚歎一下楚南晴的心思細膩堪比發絲,非他這等男子可以比擬的。

嗅到米粒的清香,他不多多想,也未曾取碗來,就拿了隻湯匙,像碼頭的工人一樣蹲在那裏,就著瓦罐吃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