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思念之物

入夜。

初春的天氣還有幾分寒涼,即便是江南,也不例外。

百花樓又在暮色的掩蓋下,漸漸告別了白日的喧囂。

一切都平平常常,仿佛同往日裏沒有什麽區別。但有些事,卻已經在悄然的改變著。

在輾轉反側中終於睡去了,幾個時辰後,又將是在黎明中迎接著嶄新的一天。

清晨比想象中還要快來到。

但喚醒楚南晴睡眠的,卻是窗外灑入的陽光。

頭頂的天窗是用名貴的水精製成,便是陰天也有光亮透出。此刻,耀目的光芒正從那裏闖了進來,迫不及待的向榻上的女子招手。

沒有熟悉的飯香,沒有苦澀的藥草味道……楚南晴漫目看去,窗邊的紅木交椅上,空空的,隻有在陽光下飄忽的灰塵。

終究是不能忘卻,有關於他的存在。

“叩叩!”

房門被輕輕敲響,莫乾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少主,廚房已經備下了早膳,要一會兒給您送來嗎?”

“先送些熱水來罷。”她說道,掀開被子,趿拉上鞋子,取過屏風上的一件外袍隨意披好。“什麽時辰了?”她隔著門板問道。

“已經是巳時初了。”莫乾道。

楚南晴一愣,不想自己竟睡了這麽久。“去準備熱水吧,稍後我要洗漱。”

待莫乾離開後,楚南晴才收拾好被子,換上幹淨的衣袍。站在鏡台前,看著裏麵那張熟悉的容顏,她隻覺好笑。任誰都能看到,她的眼中深藏著的思念和懷念。

楚南晴坐在繡墩上,拿起梳子開始梳理自己的長發。手邊有一支墨玉釵,讓楚南晴一怔。她怎麽不記得,她有這樣一支釵?這樣想著,她取了妝奩中的一支紫檀木釵插入發間。

莫乾叩門後,便端著溫水走了進來。

“莫叔,這是從哪裏來的?”楚南晴舉著手中的墨玉釵問道。

“這個……”莫乾仔細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這是顧公子留下的,說要給少主你當作臨別禮物的。

昨日老奴隨手交給初一了,不想原來竟是一支玉釵啊!這墨玉可稀罕的很,他也算有心了。”

手中的玉釵質地溫潤,雕工卻是一般,觸手略有艱澀之感。楚南晴默然無語,這種模樣絕非是出自一般的首飾匠人。這樣一想,那玉釵是何人所做,也就躍然而出了。除了顧念,別無他人了。

楚南晴一歎,道:“臨走時,還讓人惦記著!”

莫乾扯了扯嘴角,偷偷笑了。少主心中對於顧公子分明也是有幾分情意的,隻是過往之事對她傷害太深,讓她不敢輕易觸碰感情之事罷了。正兀自開心著,驀地想到顧念此去乾江城,還不知道能否平安歸返,心中的踴躍之情,便又被壓下。

而此刻,顧念等人日夜兼程,已經走了很遠了。怕耽誤前方戰況,連夜間也未曾休息。此刻,才在路邊埋灶煮飯。

這支集結了江南各地的軍隊,共有二十萬人。隻是,其中卻有近三分之二是未曾經受過訓練的新兵。好在言無心事先考量過,讓老兵們遍布各支小隊,才沒有鬧出手忙腳亂的麻煩來。

炊煙升起,燒上熱水,頓覺暖和了許多。

捧著熱氣騰騰的疙瘩湯,舒舒服服的喝上一碗,已經是在戰場上最為奢侈的食物了。現下的他們還不知,是否能在抵達乾江城後,吃到這樣一碗飽飯。

疙瘩湯裏飄著蔥花和一些野菜的葉子,對於饑腸轆轆的年輕人來說,很是一頓難得的美味。

顧念捧著碗,驀地想到了百花樓,想到了楚南晴。也不知她此刻有沒有吃上早膳,沒有人叫她起床,她可是習慣?思及那支墨玉釵,顧念有些臉紅。他本來是想慢慢雕刻,製作的精致一些再送給她。不想時不等人,隻能將那樣粗糙的釵送出手。

那塊墨玉是他早年自大漠中偶然得來,一隻都未曾派上用場,隨意丟在他的藥箱裏。月前,他忽然發現,便有了主意。他的手指可以為病人細致的診脈,卻抓不穩一支刻刀,一塊墨玉險些給他糟蹋了,還是在店家那裏買了一些毛料夜夜偷偷的練習。本想給她一個驚喜的…

顧念見不到楚南晴,不知她到底是否會喜歡。他陷入沉思中,連言無心在他身邊叫了數聲,都沒有反應。

“顧念。”無奈中,言無心隻能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才勉強喚回了他的神智。“想什麽呢,我叫了你好幾聲了。”

“無事,發呆而已。”

顧念坐在一個土崗上,腳下就是一片剛剛吐綠的草地,以及不遠處熱鬧的人群。

言無心在他身邊坐下後,笑問:“怎麽才出來一日就想的慌了?”

顧念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自然。除卻你家那塊木頭,哪裏有人會讓你這樣牽腸掛肚的!”

顧念一曬,頗為無奈道:“真的這麽明顯嗎?”

言無心答:“也幸虧你是坐的離著他們遠,不然大家夥兒可都要欣賞一下你這懷春的模樣呢!”

“聽你這話,同他們相處的不錯?”顧念不善於同人相處,來了也有兩日了,知道名字的卻沒有一個。

“你知道的,我的人緣兒一向不錯。”言無心一笑,回答。

“倒也是。我倒是同他們沒有什麽瓜葛……”

這一點言無心從不否認,畢竟這些年來,顧念身邊的人一隻巴掌就數得過來。他不擅同人相處,雖偶爾也會帶著笑容,但笑意多是冷漠的很。

“同他們聊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怕你倒是就舍不得看著他們去送死了。”

言無心沉默了,半晌才道:“這才剛剛出離臨安城不久,你就曉得給我的心頭cha刀子了。”

顧念微彎嘴角,對他說:“你覺得聊天有意思,我倒是覺得說出這番話來,有趣的多。”

言無心無奈,歎道:“你在楚南晴麵前若也是這般,難保她不會討厭你。”

這下,沉默的人換成了顧念。因為他忽然發覺,在楚南晴麵前,他說過的話比對言無心還有過份幾分。擠兌也是尋常之事,不覺任何稀奇。若是因為這樣的讓楚南晴不喜的話,他還真是冤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