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夜雪

冬日大約是最為古怪的一個季節了。

因為從未有任何一個季節這樣的安靜,安靜的好像已經同紅塵俗世沒有瓜葛了一般。

雪片在一片靜謐的氣氛中飄然而至。

一片,兩片。

三片,四片。

不緊不慢,絲毫不擔心時間的流逝。

是啊,俗世中的時間變幻,又同它們有什麽關係呢!它們也隻不過是來人間走上一遭,看看人間的美景罷了。即便,留給它們的顏色隻有突兀的蕭瑟。

江南還有春色,冬青樹矗立在路邊,仿若是靜立的士兵。

雪片掛在冬青尖尖的葉片上,仿佛是為它添上了幾抹梳妝顏色。

夜裏,自然是有風的。

那風並不大,也不見如何的迅猛。竟有幾分纏綿之感,仿佛是情人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大地。

雪花被微風送著,飄到了這裏,那裏。

城中的河水緩慢流淌著,片片雪花墜落,連一點兒影子都沒能留下,讓人忍不住想要歎一聲可惜。

翹角的屋簷下,落地的雪花凝結成了一粒粒的水珠,讓地麵濕漉漉的,好似被人撒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水。

但雪色越來越多,越積越厚,地麵上終於有了一抹抹的白色。

但天氣還是溫暖,這雪之顏色,停留的時間也不過隻是這一整日中最寒冷的時候罷了。

垂在牆角的一株夾竹桃被雪色掩蓋,葉中的花苞,好似冰淩中的寒梅。

同這冰雪一同醒來的,還有廚房裏燒柴火的聲音。靜靜的,隻有若有似無的劈啪聲。

濃煙自煙囪上方飄散,熏黑了那一抹抹的白色。

一襲黑色,是最好詮釋他的顏色。他的眉眼中是同那身冷然毫不相符的溫柔,纖長的手指捏著一支木勺,正讓米粒充分的同山泉水混合。

不是南瓜的最好時節,但它們仍舊在水中翻滾著。

它們大概不知,隻是女子一句閑適時的囈語,已經被男子記在心中,四處尋了這南瓜,細細切成小塊,在火上烹煮。

君子遠庖廚素來在

他身上不能體現。他非君子,也並非熱愛廚藝,隻是熱愛為心愛之人烹煮一些滋補的膳食罷了。

那人的心思冷硬的很,木頭似的,竟半分都沒有覺察到他的深意。讓他無奈又心疼,隻想成為她堅強的厚壁,讓周圍的一切都不能侵擾她半分。

這或許是一種傻氣,在有些人看來。

而於他來說,隻是讓她感覺到喜悅幸福的方式罷了。無需她一定要回應,隻是讓她不要忘卻了在她的人生中,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他參與了她生命的進程罷了。

愛,永遠都不是索取。它是付出,因為你愛,才會付出。他甘之如飴,享受著這樣的生活,每一天。

南瓜粥熬煮的差不多的時候,開始陸陸續續聽到有人起床的聲音了。

有的人家養了一隻公雞,也不安分的鳴叫起來,令人好生的無奈。

第一縷晨光降臨大地,卻沒有給人帶來幾分太過明媚的感覺。

因是冬日,又因下了雪,地麵顏色清明,但天空分明還陰沉著。

小心的將湯煲從小爐上端起放在一旁的漆盤之上,男子取了兩隻素荷勾勒的青瓷小碗,便端起向外走去。

踏著經久年頭的樓梯,一聲聲細微的嘎吱聲,吸引了有些人的目光。

男子視而不見,從黑袍男子身邊經過,毫不意外看到他眼底不掩飾的笑意。

房門沒有栓,輕輕一推,就敞開了。

男子走進去後,迅速的將房門合攏,免得外麵並不嚴酷的冷風鑽進來驚擾了女子的睡眠。

房中,女子仍舊淺眠。

她睡的很香,絲毫沒有覺察到有人走進她的房間裏。

男子將漆盤放下,站在床邊撩起幔帳看了她許久。而後才去準備熱水,供她洗漱。

楚南晴是被一陣濃鬱的溫暖香氣叫醒的。她睜開雙眸,迷茫的視線在房間裏尋了一周,最終定在了窗邊花幾上那一鍋冒著熱氣的食物上。

不會有人將食物擺在花幾上,顯然那人是故意讓她嗅到的。

“起了。”男子的聲音落下後,便絞了塊熱帕子走來,

趁著她還沒有清醒時,迅速的給她抹了臉。

冬日的清晨寒涼的很,睡意朦朧的女子比平日裏多了幾分迷糊。傻乎乎的任由男子幫她洗了臉,擦了脖子手指,甚至連揩齒都一並代勞了。

直到甜蜜的滋味湧入口中,帶來暖暖的舒服感,她才真正醒來。

漫目四望,發覺一切都已經收拾妥當了,她也沒有任何奇怪之感。

男子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坐在床榻旁的繡墩上,並未言語。

日日這般照顧,早就讓她在潛移默化中習慣了男子的所作所為。而這一切,都是男子所期待的。

兩人靜靜吃著南瓜粥,並無其他輔食。

在清晨能喝一碗熱氣騰騰的南瓜粥已經是極好的,況且兩人都不習慣在晨起便食用過多的飯食。

“今ri你又起的這般早。”女子輕輕放下碗,對他微笑道。

“已經習慣了。”男子說著,取了帕子在女子的目光下給她擦了嘴角。“沾到了。”

“時間過的可真快,一轉眼竟到了冬日。”她望著窗外,即便那裏蒙了厚厚的窗紙,什麽都瞧不到。

“人生也是如此,一眨眼的時間便已經變幻了。近來可有覺得不適?你的癸水將至,切莫讓自己沾了涼意。”

即便是經過了許多次,女子聽到這一番話來還是有些臉紅。“南晴省的,不會忘記的。”

男子一笑,目光中露出幾抹輕蔑。“倒是不知楚老板那日捧著冷水盆打算做什麽?若不是我攔下,你難道要把手伸進去不成?”

女子理虧,目光閃爍,始終就是不放在男子身上。

這般躲閃,男子可不樂意了。他伸出手指,捏上了她的下巴,對她冷冷道:“若是下次再不老實的話,我就把你綁回雁蕩山去,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在男子眼底的關切中,女子無奈的敗下陣來。好不委屈的說了聲:“知道了。”

男子這才輕柔一笑,為她提了提散開的衣領。“這樣就好,真乖。”

清晨,又是在這樣一個奇妙而又怪異的氣氛中開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