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 不願離去（1）
轉眼已經死去第六天了，我白天躲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晚上才出來遊蕩，這樣的日子也是挺好的，時間過得很快，隻是偶爾還要聽那個討厭的生命使者囉嗦，它真的很囉嗦。
“明天就是頭七了，過了明天，就跟我回去，你是鬼，不能待在陽間，”又來了，生命使者又開始囉嗦了，這個話題已經重複了幾百遍了。本以為媽已經夠囉嗦了，想不到還有人比她更煩。
“這是我的使命！”生命使者強調道。
“你知不知道？偷聽人家的心裏話是很不道德的！”我氣憤地瞪視著它，這個家夥太可惡了，老是偷聽我的心裏話。
“那你知不知道在心裏罵人也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所以我們扯平！”
“誰跟你是‘我們’？我跟你又不熟，別跟我套近乎。”我才不要跟一個囉嗦鬼熟呢。
“雷佟！”生命使者咬牙切齒，我卻得意地笑了，我就喜歡看它氣得暴跳如雷。
“我就沒見過像你這樣野的小丫頭，”生命使者氣得身上的光芒更加刺眼了。
夜晚，我又出動了，我想去看看他們，明天就是我的頭七，我想看看他們有什麽反應？
回到家裏，大廳圍上了兩張白布，我的靈位就在裏麵，每天清晨弟弟都會準時前來叫我起床，殊不知鬼哪需要睡覺呀？傍晚也會前來哭拜，告訴我天已經黑了。
這時候弟弟又來了，他在靈堂外麵叫我，我趕緊躲了起來。他掀開白布，走了進來，爸幫著他把白布掀起來，媽也來了，她對弟弟說，“小銘，給你姐姐跪下吧。”
雷銘聽話地跪下，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他們兩則站在雷銘的身後，默默地流淚。
雷銘似乎哭得很傷心，這家夥還真能演戲，長大後可以當演員了，那奧斯卡準沒問題。
似乎是被雷銘感染了，媽也哭了起來，差點要倒下了，幸好爸扶住了她，讓她在椅子上坐下，哽咽地勸道：“別再哭了，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她怎麽能這麽狠心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她這樣埋怨我們，我能不傷心嗎？為什麽她就不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為什麽她就是這麽不懂事呀？”
我不懂事！我都已經死了，她還這樣說我？我都做到這份上了還說我不懂事？為什麽全天下的人都說我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而在他們眼裏，我永遠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永遠不能讓他們滿意
？我坐在門後麵，恨恨地瞪視著他們。原來他們不是真的為我死去傷心難過，而是難過我沒能按照他們想的去做，天底下還有比他們更冷酷無情的父母嗎？
“我知道在這個家族裏，女人總是被瞧不起，被看輕，所以打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把她培養成一個優秀的女兒，別人不愛她，我自己愛她就可以。她漸漸長大之後，我又害怕我的愛會害了她，所以我隻能把愛藏在心裏，扮起黑臉，每一方麵都要求她要做到最好，”她越說越傷心，“其實我看她那樣努力，拚命地按著我們的要求去做，我真的好心疼，好多次我都想抱一抱她，就像小時候那樣把她抱在懷裏，可我不敢，我怕她會變驕傲···”說到這裏她早已泣不成聲。
爸流著淚拍撫著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她是個好孩子，並不比男孩子差，隻是她投錯胎，是這個家族的封建思想害苦了她。”
“她一直是我最大的驕傲，每一次看到她的成績，每一次聽到別人誇我的女兒，你知道我有多麽開心嗎？”
“我知道，我知道，這也是我的驕傲呀···”爸說。
我詫異地看著他們，這些話他們從來都不肯對我說，每一次我考一百分，興奮地跑回家拿給他們看，他們總是不冷不熱地看了一眼，幫我簽個名之後，囑咐我繼續努力之後轉身就走開了，留下一臉失望的我。我多想聽到他們一句認可，哪怕隻是一個微笑，我都會很滿足的，可他們連這個都吝嗇給我。
“我知道她想要我誇她，想要對她的努力一個認可，可我真的擔心她會因此驕傲。每一次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我都很心痛，我很恨我自己，真的。我隻能在她睡著以後到房間裏看看她，我可憐的孩子，連在夢裏都在對我承諾，說她會做一個好孩子，不會讓我們失望，”媽更加傷心地哭了起來，“如果時間能倒流，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會告訴她，我是真的很愛她。”
不知什麽時候，眼淚占據了我的雙眼，我仰起頭，硬是把眼淚逼回去，我走出了，站在她的麵前，冷冷地對她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果的事情嗎？現在後悔有用嗎？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又何必當初呢？傷透了我之後還想要我原諒你們嗎？不可能的！如果這個世上真有如果，我寧願從來都不是你們的女兒！”我說完跑出了家門。
我蹲坐在角落裏，傷心地哭了起來。為什麽要讓我聽到這番話？為什麽不能讓我徹徹
底底地恨你們，為什麽要在我死了以後才來假慈悲，你們不覺得太遲了嗎？我已經死了，已經變成一把骨灰了，還能再回去聽你們懺悔嗎？
“你還有機會的，隻有你肯重新投胎轉世為人，你和他們還有一世緣！”生命使者出現在我的背後。
我猛然回過身，衝著它大喊道：“不需要，不需要！我不需要！我恨他們，我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瓜葛！”
“有些事情早已命中注定，你逃也逃不掉，不管你怎麽掙紮，你下輩子還是會跟他們相見，是你欠他們的也好，是他們欠你的也罷，終究會有一個了結的。”
“啊——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我不要聽！”這個討厭鬼，為什麽總愛說一些我不愛聽的話？
“你就這麽沒出息吧，做人窩囊，死了做鬼還是這麽窩囊！你想逃避到什麽時候？明明已經不恨他們了，還要死咬著不肯放！你這是在折磨你自己，不是別人！你現在再痛苦，他們也看不到，你已經死了，死了！這是你改變不了的事實。就算你報複他們又怎樣？你還不是一樣活不會去？”
“閉嘴，我讓你別說了——”我緊緊捂住耳朵，這個該死的討厭鬼，我恨不得將它踢到月球上去，讓外星人煮了吃！
生命使者冷笑起來，“你有這個本事嗎？你看看你自己，你現在連抓一隻螞蟻的能力都沒有，還想踢我去月球？真不自量力。”
又偷聽我的心裏話，氣死我了，這個討厭鬼——我抓狂地瞪視著它咬牙切齒，可它卻得意地笑著，一點也不生氣，好像在看一個笑話一樣，這讓我更加氣惱，根本無法消氣。
“佟佟···佟佟，你回來啊···媽媽對不起你，佟佟···”突然媽從裏麵跑了出來，爸也追了出來，攔住了她。
“你聽錯了，佟佟已經死了，死了···”他無奈地說。
我回過身來，冷冷地看著他們。裏麵演戲還不夠，跑外麵來演了，要大家都知道失去女兒他們有多痛心嗎？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不忘保住自己的麵子呢？還他們這一輩子活著就為了一個麵子，什麽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沒麵子！
“我聽見佟佟的聲音，她在叫我，佟佟···她一定很害怕，她···”她終於又一次暈倒了。
我隻是冷漠地看著爸把她抱回去，心裏的最深處仿佛被一個針刺了一下，有點疼，但我死也不會承認那是心痛的感覺。我轉身飄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