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已逝，今當惜
流年未亡，他之永寂。
一個人站在野草荒涼的山間，發絲也被吹亂，心情還是難以平靜。她對他的麵容印象不深，卻記得他黑衣冷傲，一雙眼睛灼灼如炬，亮到記憶最深處。
一場大火焚山，什麽也沒有留下。她可以在心底自欺欺人地說燕歸鳴沒有死，在現實中，她對上夫君冷然的眼神，身心俱疲，辯駁的力氣也被一點點從身體裏抽空。
……蘇婉清，你這是怎麽了？以前從不曾這樣的。可是她又能怎樣呢？再難受也總會過去的，她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啊，是不？
“少奶奶！少奶奶！”滿山空野中，苗燕被風傳來的呼聲又快又急，“少奶奶我們快下山吧！少爺他們要離開常州，我們要和他們一起走的！”
白裳在風中掀飛，她遠遠看著苗燕被草掩住的年輕身影，扒開草叢走過去，嘴角翹起，卻不置可否地沉著眼。她要和韓靖然一起回京城麽？未必同行吧。
果然下了山到常州城，這裏瘟疫已經得到暫時控製，百姓重新恢複了男耕女織的平樂生活。守門官員一臉冷漠，“韓將軍？他們已經回京了啊。”輕蔑的目光看向侍女後麵的少夫人：八成是失寵的吧，那家男主子回京居然把妻子一個人丟了下來。
苗燕吃驚，還有些不肯相信，“你胡說的吧……我家少爺怎麽可能……”蘇婉清在後麵無聲，她自己先噤了聲：是了，少爺和少奶奶關係一直不冷不熱，但自從少奶奶和少爺一夜未歸後，兩人已經好幾天沒有說過話了……想到這裏，看向蘇婉清的目光便帶了些可憐的神色。
蘇婉清卻淡然，轉身進城，吩咐苗燕，“去雇輛馬車吧，留在這裏沒什麽意思，咱們也該回京了。”
苗燕啊啊點頭，又抓緊時間問守城門的，“有一個叫‘夏可唯’的姑娘，她也和韓將軍一起走了嗎？”
守城門的仔細回想，“上馬車的時候，確實有一個挺漂亮的姑娘……那韓將軍還親自扶她上車呢，可真夠小心的。”
蘇婉清此時並沒有走的多遠，前麵突來一股大力撞了她一下，吃痛地皺了皺眉角，耳邊嗡嗡的，隻有守門的幾句話在耳邊回想，繞
的她頭更暈乎了。
“少奶奶！”
“蘇姐姐！”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蘇婉清抬頭，一道聲音是她的侍女苗燕的，另一個聲音——屬於撞她的乞兒，狗娃。
蘇婉清勾勾嘴角，“是你啊。”她做人真挺失敗的，在常州這麽久，也就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和她親。
苗燕忙著檢查蘇婉清有沒有受傷，鬆口氣後又凶巴巴地衝著狗娃低叫，“你做什麽一驚一乍的？”
狗娃苦著小臉，巴巴地仰頭看蘇婉清，小模樣很可憐，“蘇姐姐，你要離開常州了是麽？”
蘇婉清想了想，對苗燕使個眼色，小丫鬟就離開去雇馬車了。她則是邊往前走，邊問著同行的狗娃，“你想當軍人麽？”
狗娃眼亮，歡喜搶道，“像韓將軍那樣威風凜凜麽？想啊想啊！蘇姐姐你帶我進京找韓將軍好不好？我知道他是你夫君！”
苦笑一聲，蘇婉清遲疑，“狗娃，你不知道我的處境，我不能帶你走……姐姐家族比較複雜，要是帶上你的話，會有人說閑話……這樣，你先在常州陪你爺爺，等安頓好以後，你進京去找韓將軍從軍——如果他拒絕了你，再找我也不遲。”
狗娃有點兒失望，不過想起爺爺常常說，蘇婉清出身大戶身份不比他們，這樣的安排，或許是最好的？他還太小，不明白他們侯府的事情，不過蘇姐姐都這麽說了……小孩子露齒而笑，重重點頭，“好的蘇姐姐！我以後一定會去京城找你的！”
邊說邊撒丫子跑開，那歡快勁兒，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蘇婉清失笑，站在原地半天，垂首看自己纖細白皙的手心，心情又無端地落寞。好在苗燕很快回來，喘著氣，“少奶奶，將軍留了馬車給咱們！咱們可以馬上出發的。”
蘇婉清哦一聲，低眼又抬起，目光微有些閃爍，“常大夫……”
苗燕臉色一僵，小心地回話，“少奶奶這幾日心情不好，一直往山上呆著，大概不知道……少爺和少奶奶下山回來的那天，常大夫就說瘟疫已無大礙，收拾行李就走了……我瞧他麵色鐵青，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蘇婉清點頭，“常大夫有話留給我麽？”
苗燕茫然搖頭，那常大夫背著包袱凶巴巴的樣子，誰敢上前問他話啊。人家本來就不是朝廷派下來治療病人的，想走當然就能走了。
這樣啊……“苗燕，收拾一下，我們回京吧。”
苗燕稱是，看她家少夫人背影寥落單薄，有句話卡在喉間不敢問——燕歸鳴公子，真的像外麵說的那樣，被將軍殺死了麽？
回去的路沒有來的時候那樣興奮，蘇婉清疲憊地靠著車壁，頭被馬車晃得發暈，掩袖子遮擋從車窗照進來的爛然陽光。想自己離京時還有一些開心，以為飛出了那個牢籠……可她終究還是要回去，且累得再也不想出門。
蘇婉清回到侯府，迎接的人稀稀拉拉，並不是很多——少爺昨兒個剛回府，大家都在那邊熱鬧呢，哪有時間迎接她這位少奶奶？
“你們！”苗燕很生氣，想要爭辯兩句。以前對著少奶奶恭恭敬敬，現在竟然敢這麽無禮？也不怕少奶奶收拾他們！
“苗燕算了，”蘇婉清扶著她，自己捏著眉心壓抑頭痛，隻吊著眼梢把眾人從左到右看了個遍。
眾人被她清冷的目光看過去，禁不住麵色發僵，心虛後退縮著脖子：不是說少奶奶失寵了麽？怎麽這眼神兒還是這麽淩厲……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什麽事兒，等明日再說。”蘇婉清隻淡淡吩咐，拾步上台階，把他們落在了後麵。
屋內燃著暖潤的蘇合香，簾子被拉的很暗，正是適合休憩的地兒。暖香清和地散在空氣中，骨頭都要熏軟了。卻突然覺得身上壓過來一個重量，有什麽滾燙火熱的東西在臉上舔舐，帶出濕濕的一道水痕……
蘇婉清睡得整個人慵懶，烏發如墨如歌散在身下，緩緩抬起眼皮子，揚起的弧度微軟，柔和的色澤繾綣其中，明媚溫和，看上去比往日裏的端莊溫婉，更為勾人。
男人看的眼眸愈暗，欺身吮上她柔軟嬌豔的朱唇，聲音低啞含混不清，“蘇婉清……”
蘇婉清當即嚇得七魂出竅，手指掐向身下的床單被褥，命令自己趕緊醒神，“夫、夫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