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喪心病狂
貫仲城已經很多年未曾修繕，無論殘破的城牆還是城中的大小建築，都呈現出一種灰仆仆的陳舊色調，褐色石板鋪成的街道凹凸不平，坑窪無數，路邊的樹木也大多稀疏凋零。
不過，更令李楚幾人都忍不住心頭一緊的是……人。
從城門走到城中的一家客棧，他們碰到的每一個民眾表情動作都像一個模子鑄出來的，眉頭緊皺，長於短歎，一片悲戚憤慨之色，而且從街頭到街尾，居然沒一個人大聲說一句話。
就連一直樂嗬嗬的朱大胖子，進城之後也像是變了一個人，圓臉上再無一絲笑意，每每與熟識的民眾碰到，也均是默默無言的互視一眼，或拍拍肩膀在歎息聲中各自分開。
“朱老板。”李楚猜到城中肯定氣氛沉悶，但民眾們強烈的反應還是遠超出他的想象，他本想那四人會出言詢問，誰想幾人卻一聲不吭，終忍不住問，“城中一共公決過多少次了？”
“唉，總也有十來次了吧，”
“每次城中民眾的反應都……都像今天這樣嗎？”
“並非如此，這次不一樣，不一樣啊……”說到這裏，朱大胖子似乎悲從心來，遙望著城中心的方向，小眼睛中怒色一閃，不過隨即卻搖搖頭，“李兄弟，明天你看到便曉得了。”
“嗯。”李楚沒再問，但他注意到，在胖子瞪眼時，那四人也齊齊望城中心暼了一眼。
公決台便設在城中心，這四人明明相熟，卻裝作不識喬裝進城，莫非跟明日公決有關？
李楚暗自警惕，同時也暗想若自己猜測為真，那這四個家夥也為免有些魯莽冒失了……
他的靈識境界已經達到空靈之境，距離術煉師的神靈之境也隻差一級，比世間大多九星兵皇的境界還高，所以雖然沒有釋放靈念探查，四人的武道造詣李楚還是基本心裏有數。
最強之人，顯然是那一直沒開過口，有若女子般清秀羞澀的中年儒生，李楚估計此人的修為至少和幾年前遇到過的姬天生相仿，甚至更強幾分，也即六星以上的兵王級武道強者。
至於另外三人，蘑菇頭、小熊和那空空妙手的靈識均是靈動期，還不能召喚神兵之魂，也就是說，雖然也許幾人身懷絕技，但真正的武道修為卻都隻達到兵士一級。
而據李楚路上問到的信息，富隆商行和郝氏家族駐紮在城中的五百人馬中，不止有一名兵皇級的武道宗師坐鎮，兵王級的武道強者也有四個，兵士級的武者更是超過兩百個。
一名兵王級武道強者，再加三名兵士級武者，要和這等陣容抗衡，無疑等同螳臂當車。
實力相差大還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配備——郝氏家族私軍的軍事配備！
既稱為私軍，也就等同於軍隊，大陸各國軍隊能威懾民間武者，最大倚仗便是配備。
重弩、強箭、吞雲炮、火雷甲車……等等各種大型組合術
器，是各國軍隊的專屬配備。
這種組合術器必須多人駕馭，但等級都不高，畢竟所需煉材的品種數量巨大，不過大型組合術器一旦發動，威勢卻是驚世駭俗，甚至可一舉摧毀城堡和炮艦，遠非人力所能抗衡。
郝氏家族的私軍入城，更要威懾駐軍和民眾，肯定攜帶有至少一架大型組合術器。
這也是李楚從來就沒想過要當一次孤膽英雄，救下即將被公決的無辜民眾的原因。
他昔年流浪四方時，見過不少熱血仗義的俗世武者一怒拔刀，挺身而出，與家族勢力、皇家軍隊對抗，而結果……不是被家族供奉、軍中強者斬殺，便是慘死在組合術器的威能下。
李楚很清楚，要以一己之力，對抗擁有大型組合術器的軍隊，除非像庚青般高階術器隨手發，啟靈速度無與倫比的術煉師；或者傳說中神兵一出，山裂海斷的宗階武者才有可能。
實力不濟，卻硬要去拚一把，最終累人害己，那不是熱血大義，而是妄自送死……
暗歎了一聲，李楚決定不摻和其中，將要購買貨物的清單交給仲大胖子後便徑自回房。
掏出幹糧隨便吃了點後，李楚合衣躺倒了床上，腦中卻無法平靜，思緒紛湧遊離。
直到今天，李楚依然覺得，自己這三年來的經曆都像是一場幻夢般縹緲和離奇。
原本他的目標很簡單，首先是生存，然後便是探詢鷹佩之謎和……找到老秋。
並且，後兩者他都隻是抱著盡力而為，不成也不強求的心態。
但如今卻完全不一樣，一次意外讓他拜入萬兵朝，李楚不僅知道了自己懷中的紫焰鷹佩竟然是一件無階術器，絕非俗世凡品，更發現一直頗有微詞的老秋居然也隱有無數的秘密。
這便使得李楚心意大變，決心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查出鷹佩來曆和找到老秋這廝。
而接下來的經曆更為離奇、詭秘和虛無莫測！
雷電轟鳴之夜，深埋術器小山中的神秘火葫蘆怒抗天威，隨即化氣入體，形成葫蘆氣團；接著又是遠古術器雷犼、古陣圖解、神器驚蟄，還有那也不知存在與否的……天神五器！
一時李楚隻覺自己就如絕望的墮崖者，四周都是枝椏，偏生卻無法抓住，無處著手……
罷了，奎涯是神兵爐的人，日後若有機緣，總能查到神器驚蟄和天神五器是怎麽回事。
至於遠古術器之秘，術煉公會擺明了勢在必得，自己能否保住雷犼也可知，多想無益。
要想找到老秋問個清楚明白，首先就得破解迷宮八殿，自己現在連第一張寶淩圖也還差最後四副陣圖沒能參透，看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什麽突破了，這廝實在是可惡啊！
還好，蚊子給了談無影這條線索，若是這次能順利將師傅救出，便趕去姬國飛夢山！
雖然李楚心裏很清楚，要在術煉公
會和神兵殿眾多強者組成的三重封鎖下進入祁蒙荒原，還要在萬獸瘋狂殺戮咆哮的荒原中救出成圭，也不知要經曆多少艱難和奇險。
但既然理清了思緒和決定了方向，他便不再去多想，摒除雜念，很快進入冥想狀態中。
次日一早，李楚估摸著神通廣大的朱胖子應該已經找到了白蟲液，遂出房往樓下走去。
他剛走到樓梯間，便看到蘑菇頭、小熊、中年儒生相繼走出門，妙手空空卻不見蹤影。
讓李楚暗驚的是，方才他從三人身上都清晰感受大了術器的氣息，昨日卻一個都沒有。
這即代表著，如果這四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真是衝著將逆民去的話，那城中肯定還有人與他們配合和接應，隻是……他們這些人抗衡大型組合術器的信心是從何而來呢？
李楚身為高級術煉士，對術器的敏感和熟悉遠超常人，剛才一瞬間，除了蘑菇頭身上的術器氣息和頭發一樣模糊怪異，不知等級外，小熊和中年儒生的術器明顯都為低階術器。
四個人，幾件低階術器，就想對抗幾百人馬和殺傷力無比恐怖的大型組合術器？
忽然之間，李楚對四人的這次自殺式的行動有些好奇起來，考慮著是不是去看一看。
“客官。”正思忖間，白發蒼蒼的老掌櫃走到近前，遞過來一個布包，“這是您的貨。”
“朱老板呢？”李楚接過布包，忽然發現街上空無一人，惑然問，“掌櫃，其它人……”
“回客官，朱老板和街坊們都去處決台了，老朽這便也要關門前去，還請客官海涵。”
“您也要去？”李楚一驚，眼前的老掌櫃起碼年過九十了，走路都不穩。
“那都是些娃啊！”老掌櫃須發俱揚，“老朽也想看看，那幫畜生如何下得了手，哼！”
“娃……怎麽回事？”
“客官不知道？”
“嗯。”
“這次抓的全是在山上流浪的孤兒，最大的娃也不過才十五歲啊，這幫殺千刀的畜生！”
“老掌櫃，你知不知道一共要處決多少個……娃？”李楚眼中已經變得一片冰冷。
“知道，足足五十六個娃，唉，老天無眼！”
“老掌櫃，走吧，我陪你去。”李楚將還沒看過的布包放到了懷中，輕聲說。
李楚不是什麽仗義大俠，也知道世間不平事千千萬萬，管不勝管，但一次性虐殺幾十名孩童，尤其是……孤兒，卻是他怎麽都不能接受的，他也並未報希望能救出所有孤兒。
不過，李楚覺著就算不能救人，可讓這些喪心病狂之徒付出相應代價還是必須要做的！
“好好……”老掌櫃顫巍巍地關了店門，在李楚的攙扶下走向城中心的處決台。
一縷朝陽清輝緩緩灑落，將李楚和老掌櫃的身影拉得老長，猶如兩名出戰的巨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