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夜入來生寺
是元蘭！
秋濃立刻掰開他的手，反身撲到他懷裏：“元蘭，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這幾日她也總是戚戚惶惶的，虞冉在擔心拓跋玉息，她亦在擔心元蘭。拓跋玉息一旦有危險，總是元蘭豁出命去救的。所以如今看到他安然無恙，她一下子高興地失了態。
元蘭受驚不小，原本是怕她嚇壞，現在卻是自己被她嚇壞了。被秋濃狠狠抱了一陣子，他才緩過勁兒。正想將手臂合攏，免得懷裏的人兒飛走了，可已來不及，秋濃已經發覺了自己的失禮之處，像隻兔子般彈開了。
“對……對不起，我失禮了。”秋濃臉色漲紅，在月下顯得清清楚楚。
元蘭低著頭喃喃道：“沒事，是我嚇到你了。”
秋濃搖頭，滿心的雀躍一時被矜持與害羞阻隔，無法道出。隻能幹幹看著他，又不敢看著他。原來喜歡一個人竟然是這樣的難過，矛盾……
“我……我帶你去見娘娘。”她實在找不出話，隻能硬著頭皮這樣說。
元蘭立刻拉住她的手道：“別去，殿下在。”
秋濃會意，既然元蘭在來生寺，那麽拓跋玉息豈有不來之禮。眼下她是不能回禪房了，可不就要跟元蘭麵對麵地站在這裏？
手心逐漸冒出了許多汗，他的，她的……但是誰也不輕言放手。就像，沒看到這兩隻手一直緊緊拉在一起一樣。
禪房裏，虞冉等了一會兒不見秋濃回來。便已打算起身去找，冷不丁在這時竄進來一個人，反身就把禪房的門關住了。
看他身形，幾分熟稔，卻又不是秋濃。她便一下子撲到桌前將燈滅了，然後將滾燙的燈台握在手裏：“你是誰？”
從他關門到她滅燈，簡直就是前後腳。她動作這樣迅速，說的話又如此滿是警覺，忍不住讓他笑出了聲：“看來我倒是多慮了，你可比我想象的會保護自己。”
“殿下？”這聲音沒有人比虞冉更過熟悉的了。手中的燈台“咚隆”一聲落在了地上，骨碌碌一陣滾。
這動靜立刻引來了旁邊孟太姨娘的丫鬟：“娘娘，您沒事吧？”
“沒事。”虞冉道，“秋濃想喝水，不小心撞到了燈台。”
那丫鬟便沒說什麽，回禪房去了。
拓跋玉息快步過去，在黑暗中一把將她摟到懷裏：“那燈台都是滾燙的油，你怎麽這麽傻？”說著將燈台拾起，重新點上了。
幽暗而跳動的火苗下，果見虞冉的一雙手被熱油燙得發紅。他頓時心疼而責怪地白了她一眼：“疼嗎？你連吭都不吭一聲……”
“當然疼了。”虞冉吐了下舌頭，“但是總好過被人糟蹋。”
拓跋玉息頓時怨怪起自己：“早知道我就不嚇你了。”說著輕輕為她吹著手掌，眉宇間是怎麽都掩蓋不住的焦急。
“我這雙手自有秋濃來打理，你就不必多管了。”虞冉一下子將手抽了出來，藏到身後，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的？好好的梁王不當，偏要來這寒寺當飛賊！”
拓跋玉息不肯作罷，拉著她來到盥洗盆前，將她的手狠心塞進涼水裏，皺眉道：“皇上對我疑心得緊，我沒法子，才挑這個時候來找你。”
虞冉訝異：“莫非皇上派人監視梁王府了嗎？”
拓跋玉息甩給她一個後知後覺的眼色，道：“不隻是他的人。”
虞冉頓時明白了，恐怕還有拓跋雲清埋伏下的人在暗中觀察著這位梁王。不過……誰又會是坐以待斃的呢？拓跋玉息也肯定這麽做了。
她笑起來：“你想到了什麽對策？”
“知我者，莫若冉兒。”拓跋玉息淡淡一笑，不過轉瞬便恢複了正容，從袖子裏拿出一卷宣紙來，“你熟悉虞太傅的字跡，我想讓你替我造一份遺書。”
“遺書？”觸及這二字，虞冉忍不住心驚肉跳。祖父自盡很突然，根本沒有留下什麽遺書。不過……既然是自盡，留有遺書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要我寫什麽？”
拓跋玉息抽出其中一張紙，那上麵滿滿堂堂的已經寫滿了字：“我已經寫好了，你看過之後再決定幫不幫我。”
這說法，虞冉覺得有些古怪。待看清了那紙上寫了什麽，她才終於明白拓跋玉息話裏的意思。
“你……你這是要我把張家也拖下水嗎？”她怔然道。
拓跋玉息搖頭：“要不要下水，這得看他們自己定奪。而且……這遺書你若不想寫，或者不願意有這份遺書存在，那麽我就毀了它！”他說著，就把宣紙往燈火上麵湊。
虞冉迅速從水中抽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搖了搖頭：“你讓我想想。”
“好。”拓跋玉息將宣紙都放上桌，再反手將她的一雙手壓進涼水中，與她一起承受這份刺骨的寒意。
虞冉悄悄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原來……你這麽關心我的手，是怕我寫不了這份遺言。”
“嘩啦……”拓跋玉息頓時將手從水中撈了起來，頗為生氣，“你早就知道這樣你又會疑心。冉兒，我可以不造這份遺書，可是……我不能接受你這樣的質疑我。你是知道我的處境的……皇上，雲清，他們都虎視眈眈萬分忌憚。我每走一步，都是在搏啊……”
“對不起。”虞冉歉然道，“我……我隻是覺得，我的一生都陷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如今碰上了你，一個全心全意隻為我的人，我有點不敢相信。這不是懷疑你，而是懷疑我自己。我怕我會辜負你……”
不知道為什麽，乍然聽到虞冉的這番話，拓跋玉息的表情就變得有些不自然了。他怔了片刻，沉默著，似乎有些不敢直視虞冉的目光。
要說辜負，愧疚……誰有他過？他的曾經，以往所做的那些事，隻怕說出來，虞冉從今後就要離他而去了。
“真的對不起……”虞冉擔憂地伸手去撫摸他的臉，冰涼的水順著她的指尖滴落，像是一顆已經死掉了的心，在觸及到他的溫度時，重新複活了。
他微微扯了扯嘴唇，露出淡笑。心含愧疚地握住她的手，重新浸入涼水。這份刺骨，他是決心要與她同嚐的。
“冉兒，東西我留在這兒，假若你不願，你就把它燒了，就當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份遺書。若你願意的話，回京之時，你就直接進宮，將此遺書呈給太上皇。”拓跋玉息在水中握住虞冉的手，閉上眼緩緩地道，“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在府中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