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惜竹的後事

冬天已覆蓋了帝城,往日在院子裏曬會兒太陽倒還覺得暖和,今日卻隻感覺冷。

拓跋雲清聽了虞冉的話,表情有些不自然:“嬸嬸真是事事處處都想著王叔。的確是侄兒疏忽了,我待會兒就出去再擇一份禮物送給王叔。”

虞冉笑得有些淡:“那倒不必如此。不過既然你在我這裏,我倒是想替你王叔問你討一件禮。”

“什麽?嬸嬸盡管說。”拓跋雲清變得看不透虞冉了,他這次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本來不欲多坐。可現在,好像是虞冉不肯放他走。

虞冉道:“你來梁王府也有一陣了吧?”

“嬸嬸莫非是要下逐客令?”拓跋雲清頓時喊了出來。

“你是太上皇請到梁王府的,誰敢這麽做?”虞冉笑得似是而非,“你且安心在梁王府住,沒有人趕你。隻不過……惜竹夫人停靈多日,太後那邊也不知是什麽意思,再過幾日她的身子恐怕就要腐壞了。眼下已經入冬,再過一陣便是年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吧?所以……嬸嬸隻好替你王叔討個話,這人,究竟是你做主還是太後做主?”

太後一直對惜竹夫人的死不做任何說辭,其實便已經是最大的表態了。惜竹的確是她送給拓跋雲清的,但她已經是拓跋雲清的人,生生死死都跟太後無關。她的身後事,自然就由拓跋雲清說了算。

拓跋雲清原想、逼著太後說話,卻不想惜竹都死了好幾日了,宮裏還是沒有消息。這老太婆還真沉得住氣!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虞冉竟也看穿了這一點。如今……惜竹最後的價值也沒有了。她一死,便隻能淪為一顆誰都不在乎的棄子。

想到惜竹夫人一直沉睡在這個府裏的某個地方,沒有呼吸,沒有溫度……拓跋雲清的胸腔裏似乎總有一線疼痛在微微撕扯。惜竹跟他最久,也是最循規蹈矩的一個。但她唯一的錯,便錯在是太後那邊的人。她無心害他,可他卻不敢拿真心去搏。她是太後在他身邊的眼睛,現在這雙眼睛沒有了,

太後也就瞎了。

“好,侄兒這就去辦。”拓跋雲清答得很幹脆。

虞冉笑著送他離開,轉身之時臉色恢複了凝重。

宮裏的紛紛擾擾,對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覬覦之欲,哪個人猜不出個一二?何況虞冉,當初虞太傅跟她說過太多宮中之事,使她如今不得不逼一下拓跋雲清。

太後固然是防著這個孫子的,但這個孫子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兩方對峙,卻要用梁王府來做犧牲品,她焉能答應?惜竹是死在梁王府的,眼下誰都不聲不響,就好像這個人還活著,又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表麵如此,背地裏太後還不知怎麽想梁王府呢!

那日……太後親手將手上的鐲子交給拓跋玉息,命他為自己戴上。其態度溫和而親切,真的像極了一位尋常百姓家的母親。可,也終究隻是像而已。拓跋玉息並非她自己親生,隔著看不見摸不著的血緣,她能不起疑嗎?

再者,皇上的順水推舟將拓跋玉息跟拓跋雲清的命運綁在了一起,任誰都要懷疑,這二人是否會在私底下同氣連枝。

皇帝的背後是二聖,而這兩個人的背後,卻是他們自己的步步為營。

“這雲郡王太奇怪了?什麽時候不好送禮,偏偏挑這一大早。”秋濃咕噥,將木盒放在桌上。虞冉點了下頭,她便動手打開了。“倒是支不錯的木簪,隻是拿來送給娘娘,也不嫌寒磣。”她道。

虞冉隨意看了一眼,果然是支木簪,但還稍顯得獨具匠心,上麵用鏤雕之法嵌了幾枚雲紋白玉。

“他來送禮,意在想跟我說一句話。”虞冉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遠,似乎眼前有著難以看透的迷霧。

“什麽話?”秋濃皺眉,聽了這麽久,她也沒覺察出拓跋雲清有說過什麽特殊的話。

虞冉閉上眼細細一想,便笑道:“你可記得,他說了句‘這禮物是我昨日特意出去買的’。”說到這裏,她輕輕拍了拍那個木盒。

秋濃也是極為聰明的人,立刻聯想

到昨日的事情。嚇得失聲叫出來:“莫非他發現奴婢查探他了?”

虞冉點頭:“也許是,也許不是。”也許是他發現了春曉,也許,是他故意在隱瞞自己去過張府,還有更多也許,虞冉暫時猜不準。“但是我們也不虧,總算替殿下除了一樁心事。”她笑起來。

昨日錦帳敘話,拓跋玉息很是擔憂處理不好惜竹的後事。誰知這一早,拓跋雲清自己送上了門,正好讓她順水推舟。

“惜竹夫人……真是個可憐人。”秋濃望著梧桐樹,眼眶微濕。

之藩的事情在朝上越鬧越大,幾乎已經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由此,便也大致可以知道,果真是皇帝縱容,甚至背後推動之故。

“他……是真的要下狠手了。”拓跋玉息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聞著書房中淡淡雲繞的熏香,腦中一時放空。

元蘭已知道當中厲害,倒不曾想過這件事對拓跋玉息有什麽壞處:“殿下一直頗為厭煩朝中的一幹老臣,倒不如這回順勢而下,避離帝城也好。”

拓跋玉息之所以寧願交出兵權也要留在帝城的原因,元蘭是知道的。現在既然虞冉已經成了虞王妃,拓跋玉息的心願可謂已經達成。那麽再留在帝城的話,的確讓他也有幾分想不通。

拓跋玉息慢慢地搖頭:“元蘭,你還是太嫩了。”

“怎麽?”元蘭一愣。

拓跋玉息道:“我這一走,固然是讓皇上少了一個威脅,但……並不代表他對我就沒有疑心了。我畢竟帶過珵國的七成兵,如今軍中有我那幾年栽培的諸多部下,但凡我一聲令下,他們便可為我赴湯蹈火。所以即便我手中沒有那張虎符,也照樣讓他坐立不安。更壞的是,留我在帝城怕我近水樓台,而讓我之藩,則又要提防我屯兵造反。”

“那豈不就是要逼得殿下走投無路嗎?”元蘭大驚。

拓跋玉息笑了笑:“無路?哪裏無路?不是有一條路讓咱們挑嗎?”

“死路?”元蘭脫口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