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2）
珠玉再次冷笑出聲：“原來皇上還如此為我著想，真是不敢當！”她原也是存了這念頭的，隻是她想看著高旭平安無事後，再自行了斷，可高旭的所作所為，讓她徹底寒心了。如此一來，她反倒不想死了！
“你便是如此無禮的嗎？在朕麵前自稱‘我’？”高旭冷冷地質問她。
“那麽，我就在冷宮中，看著皇上是如何昧著良心，坐擁這天下的！”珠玉卻不理會，高傲地抬起頭，拂袖而去，自行去到了上陽宮。
幽居至今，也不過半年，珠玉卻覺得已然過了半生那麽長。
“開飯了——”一名宮女一臉不情願地將一小碗飯擺到珠玉的麵前，然後二話不說便走了，“半個時辰後來我收碗！”
珠玉端起那一小碗米飯，還是餿的，蹙著眉勉強用了幾口便放在一旁，繼續盯著窗外發呆了。
“嗬嗬，還挑飯菜呢？！真以為自己還是尊貴的夫人啊？就看不得這種德xing！”那宮女回來收碗的時候，發現飯沒少幾口，冷嘲熱諷了幾句才走，“你不吃可有人搶著吃呢？金貴個什麽勁兒……”
這就是皇宮，從來都沒有人情味，看似繁華，實則寂寞，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一個不小心，便隻能任人踐踏。從前她寵冠後宮，並無感受，而如今她身為棄妃，連一個小小的粗使宮女，都不將她放在眼裏，整日的餿飯餿菜“伺候”，有時甚至連一日三餐都無法保障……
她勉強撐起身，房中連銅鏡都沒有，隻能借著水盆中的一點水照照自己的模樣。麵容憔悴，還瘦了不少，再不複當年的嬌豔了。難道她就要這樣老死宮中了嗎？或者，她知道的太多，還等不到她老，就會死吧……
果不其然，又過了幾日，高旭似乎終於想起了珠玉這個棄妃來。
“參見皇上——”珠玉並未站起身，隻是衝他冷淡地點了點頭。
高旭也不惱，揮了揮手，身後的宮人就將一盤糕點放到了珠玉麵前的桌案上：“朕
知道這宮中的人都跟紅頂白，你在這裏肯定吃不好，就給你送來以前你最愛的糕點。”
“皇上這是要送我上路了？不讓我做個餓死鬼？”珠玉冷笑道。這在宮中可是慣見的做法，卻不想今日用到了她身上。
高旭手一揮，就遣退了宮人，屋中隻留下他與珠玉兩人。
“你知道，為什麽許穎川會等到現在才動手嗎？”高旭並不急著bi珠玉吃下糕點，反而問道。
珠玉這半年在冷宮中想了很多，隱約有一些猜測，而這些猜測卻能夠將僅有的一絲親情都徹底毀滅，所以她從來不願深想。
“難道不是因為你納我為夫人，寵愛於我，讓我父親暫時放鬆警惕嗎？”她最後還是反問道。
“你說的隻是其一。不過你可知，你入宮為妃，並非朕一人所願，你的父親早有此意，隻不過他最初選中的，不是你。”高旭有些讚賞地望了她一眼，一個女子能夠在這麽大的打擊之後清醒地思考，倒讓他刮目相看。要知道，大部分進了冷宮的女人，沒幾個人能保持神智正常的。而平日裏，高旭覺得珠玉也不過是個識大體的女子。
珠玉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立刻明白了過來：“是珠緞？所以，隻不過是因為你恰巧在獵場救了我，我才代替了珠緞成為夫人？”
“不錯——”高旭點點頭，繼續問她，“你父親早有打算讓他的女兒進宮。現在你可知道，原因之二？”
“難道是……自己的外孫當傀儡，比一個毫無血緣的人可靠？！”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珠玉的腦海，她還是勉強自己說了出來。而高旭的表情明顯證實了她的猜想，由她許珠玉誕下龍子後，再策劃一場宮變，便能名正言順地輔佐幼子登基，至此大權必定盡數落到許穎川手中。
珠玉霍地站起身，撐著桌案，咬牙道：“所以，我入宮這麽久之所以沒有身孕，也是皇上的功勞？！”
高旭坦然承認了，說道：“朕明白他的意圖，順勢做戲，但又怎會真
讓他得逞？若非她始終寄希望於你的肚子，也不會給朕爭取這麽多喘息的時間。嘖嘖，千算萬算的老狐狸，最後恐怕也沒料到，他的女兒竟然沒和他一條心，親手殺了他！”
“不過是為情所迷罷了——”珠玉慘笑著閉上眼睛，再睜眼的時候，眼底已然平靜無波。
她敬愛的父親和深愛的丈夫，都始終把她當做一枚棋子來彼此算計，甚至兩人都早已料到最後的結局中，她必然遍體鱗傷甚至身首異處，他們卻仍然沒有猶豫。這就是，她傾注所有感情愛過的人，這真是，可恨又可笑！
“皇上為何和我說這些？不會是隻想讓我死個明白吧？”高旭的這番話，讓珠玉對這世間的最後一絲眷戀也灰飛煙滅了。她拿起一塊糕點，然後望向他，問他。
“因為朕恨你父親，也……恨你！”高旭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仿佛裏麵攥著的，就是積攢已久的憤怒，“許穎川讓朕這麽多年提心吊膽，時時刻刻威脅著朕的皇位，給朕臉色看。朕卻不得不裝出一副順從他，一心寵愛他女兒的樣子，朕自己都覺得惡心！將他碎屍萬段，也難解朕的心頭之恨！”
珠玉輕笑出聲：“沒想到，都是恨啊——也好，從此就都是恨了——”
說罷，她不再言語，將糕點一塊接著一塊送入自己的口中，麻木地重複著咀嚼的動作。最終，一聲悶響，她倒在了桌案上，嘴邊不斷溢出暗紅的血，雙眼卻仍然睜著，望著窗外的天空。
“其實初見你那日，朕真的動過心。隻可惜，你是他的女兒，便注定了這結局，早死未嚐不是一種解脫……”高旭來到她的身前，伸手替她闔上了眼，低聲自語著。
又在珠玉的身邊站立了一個時辰，直到她的身子徹底涼了，高旭才轉身出屋，沉聲道：“傳朕旨意，許夫人暴斃，其生前敦厚賢良，追封為賢夫人，葬入皇陵。這段時間凡是伺候過她的宮人，活埋——”
珠玉，百年之後，朕再來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