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

夢境總是如此,無窮無盡的迷霧遮擋住的仿佛是誰的心,又像是化不開的神情、舍不下的愁思,蘆淵隻身走在這迷霧之中,便覺得身體些微地有些不適,卻也僅此而已。

這裏是夢境,卻不再是如以往那般的美夢,而是一個還不知將要演繹些什麽的噩夢,而在這個夢裏,蘆淵仍隻是一個旁觀者,去看一些她想要了解的人或事。

“月吟,你能不能不要走?”這聲音是熟悉的,這聲音的主人正是張彥。

蘆淵順著那聲音往前走去,像是離得近了,卻又像是愈發地遠了。

“我不走?我不走又怎樣?你能給我什麽?”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傳來,想必該是一個妙齡女子,蘆淵曾在夢境中做過這人,卻沒說過這等話。

“月吟,你當初不是這樣的,為什麽如今你會變成這樣?”張彥滿含痛苦與不敢置信的聲音再度傳來,竟已帶上了些哭腔。

蘆淵心下一震,不禁加快了腳步,可那迷霧卻是如影隨形,無論蘆淵怎麽走,怎麽努力地眺望,都看不到前方的路,找不到想找的人。

“是我變成這樣嗎?變了的人分明是你吧?當初你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富家公子,可現今呢?現今你不但變成了一個落魄書生,竟然還要靠給人代寫書信過活,張彥,這樣的你怎麽可能帶給我幸福?難道你要我陪你上街行乞嗎?所以你就別做夢了!”女子一口氣說了好些話,卻句句如針,紮在了張彥的心中。

蘆淵知曉夢境往往皆由織夢者掌控,夢中人的言行舉止也是如此,隻是凡事皆有因果,想必這些話也不會是張彥自個兒杜撰出來的。

“我……”張彥難以自製地低泣出聲,好似極其痛苦。

不行,雖說沒有了夢河的妨礙,可蘆淵仍是不能適應這等噩夢帶給自己的痛楚,正想著自己是否該先行離去之時,這夢境竟也適時地散開了,想來是張彥已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了。

自夢境脫身,蘆淵仍覺得自己心緒不穩,果然縱使沒了夢河的束縛,夢魘也難以在噩夢中生存,才不過片刻,竟已痛苦至此,想來夢魘也是可憐,分明隻是旁人的夢境,偏生卻要跟著受盡折磨,這又是何其不公?

蘆淵靜靜躺在床上歎了口氣,雖說方才那夢境很是短暫,蘆淵卻已大概理清了來龍去脈,想來正是張彥家道中落,才會遭人嫌棄,想到這裏,蘆淵便又禁不住忿忿不平起來,張彥待那女子

分明是真情,那人卻竟然是以金錢為尺,丈量人心長短,可當真是無理取鬧!

其實蘆淵會因此反應如此強烈,大概也是見慣了美夢,總想著現實中也該是那般圓滿,故而見不得人情冷暖,參不透人心叵測,這也正是蘆淵真xing情所在。

思前想後,蘆淵仍是覺得此事叫人憋悶得慌,便想著下次得遇張彥,定要好生勸一勸這人,既是那女子情已不再,張彥又何必苦苦相求?

如此胡思亂想了許久,直至天色漸明,新的一天再度降臨,蘆淵這才起了身,先前因著噩夢而引來的不適也散得不剩多少。

才走出房門,蘆淵便又見到了南燼,隻是這次南燼是正托著一個小木桶在給往生花澆水,蘆淵見了不禁稱奇:“往生花也需要澆水的嗎?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你一共見過幾回往生花嗎?”南燼毫不客氣地諷刺回去。

蘆淵幹咳兩聲,又伸了個懶腰,正想著該如何向南燼開口自己想再去往城內之事,便聽南燼隨口道:“這人世諸多繁華,你若好奇,便自個兒去瞧瞧,我不能一直陪你。”

蘆淵立時歡呼一聲:“你忙你的便是了,也不必管顧我的,隻是我的夢河……”

“時候未到,我先幫你保管著。”南燼直白拒絕,弄得蘆淵想再說什麽也沒了借口,不過心想著夢河若在自己身上有時候也是不方便,蘆淵便也暫時作罷了。

“那你先忙著,我就先出去逛逛了哦,隻是我身上沒有銀兩……”蘆淵撓了撓頭,話還沒說完便見南燼丟過來一個荷包,裏麵沉甸甸的應該都是銀兩,“多謝啦,那我出門去嘍!”

說完這話,蘆淵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等到蘆淵走得遠了,南燼這才支起身子,對著清晨的日頭舉起右手,隻見大拇指與食指間正捏著一顆顆小小的珠子,這珠子瞧著晶瑩剔透,很是好看,隻是其中隱隱地卻透著些淺淡的緋紅,南燼眯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珠子,唇角不自覺地勾出一抹冷笑。

卻說蘆淵出了小院,又走了許久,這才走上了尋常小路,因著前夜被噩夢折磨了一番,故而才進了京城,蘆淵便覺得有些疲乏,隻得就近尋了個茶鋪坐下歇歇,順便喝杯茶。

隻是還沒等那茶水端上來,蘆淵便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襲灰色粗布衣,背上背了個小小包裹,正低著頭緩慢地往前走著,看方向那人像是要出

城去。

一時間蘆淵也顧不得累了,忙起身追了上去,口中還大聲喊著:“張公子……張公子,你這是要去哪裏呢?”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張彥腳下一頓,回過頭去,一見竟是前一日那位古怪的女子,便又忙轉了身繼續往城門走去。

蘆淵哪裏會讓對方輕易逃掉,奮力小跑著追上了對方,又伸手扯住張彥的衣袖,喘著氣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張彥不禁皺起眉頭,想要扯回自己的衣袖:“姑娘還請多注意些,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蘆淵尷尬地鬆了手,卻不依不饒地攔著對方去路:“那你和我說說你這是要去哪裏,要不我就接著扯你衣裳了。”

張彥有些無奈地瞪了蘆淵一眼,雖不願開口,卻也不能對一個弱女子動手,便隻得冷聲道:“在下正要出城,姑娘若是無事,還請讓開。”

“出城?出城去做什麽?你家不是就在這京城嗎?”蘆淵瞪著眼睛盯著張彥,問出一些叫人無奈的話來。

張彥也很想瞪著蘆淵,隻是男女有別,隻得盯著自己腳下布鞋的鞋尖:“我……我是要離開京城了……”

不知道為何,張彥突然覺得自己很難過,或者該說這些日子以來,張彥一直都很難過,卻根本找尋不到可以傾訴之人,所以當麵前這個無理取鬧的女子魯莽地問出這些話時,張彥竟然真的給出了答案。

“離開京城?為什麽要離開京城?因為月吟姑娘不要你了嗎?”張彥的一句話還未說完,蘆淵一連串的疑問便已脫口而出。

前一刻仍有些感傷的張彥在聽聞對方的疑問後,詫異地後退了幾步,這人究竟是誰?昨日便是如此,總拿一副什麽都知曉的模樣對著自己,甚至說出一些叫人氣悶不已的話來,而張彥卻不得不承認,這人似乎真的知曉一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叫張彥莫名地覺得有些恐懼,想要盡快逃開,而事實上,張彥也確實不顧禮數地這麽做了。

“喂,你別走啊,你現在還不該離開啊!”見對方快速地繞過自己,蘆淵下意識地就回頭再一次拽住了張彥的衣袖。

張彥漲紅著臉甩了甩衣袖,卻終究不敢太過用力,隻能咬牙切齒地道:“姑娘請自重!”

蘆淵卻仍不肯鬆手,甚至固執地死死扯住對方布料粗糙的袖管:“張彥,你要是真的就這麽走了,那你和月吟姑娘不就全完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