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辛者庫
來到這裏十餘日,寄思近乎做遍了所有的苦差。分配給她的活路剛剛上了手,內管領便親自將她調至別處。辛者庫的奴婢眾多,能親自得到內管領的分配,實乃“幸運”。她又何嚐不知道,雖然太後在中間製衡,可是她難逃烏喇那拉氏的折磨,一定是烏喇那拉氏事先有所吩咐,她才會得到內管領的親自“照顧”。
她是元寄思,那個從小生在錢塘江畔,替人浣紗挑水、上山劈柴、下地耕作,又常年習武的元寄思。
這等“榮幸”她定不能辜負!
內管領揚了揚手中的鞭子抽在她身上,立即響起一陣破空之聲,“賤蹄子,還不快麻利些。若不是因為你,老子何必天天親自盯在此地。動作麻利些,煮好了這鍋馬奶,給禦膳房送去。”
寄思下意識地咬了咬牙,本能是想一掌握住他手中的鞭子,無奈於不想生了事端更遭苦難,這才咬牙忍了。提起木桶裏熱氣騰騰的馬奶轉身就走,身後再次傳來一陣火辣辣的鞭抽之痛,聽著這內管領又破口大罵自己是賤蹄子。
她忍無可忍,飛快地踢起老槐樹下一粒小石子握於掌心,頭也不回一下,打中內管領向前邁步的膝彎處。
內管領一個腳軟,登時跌倒在地,被手下之人摻扶起來左右破罵時,寄思已經遙遙走遠。
聽著內管領連連呼痛,卻還不知是誰下的手,她不由揚眉輕笑,哼聲心想,摔死你活該!
提著一桶沉重的馬奶,腳下的步伐卻不由變得輕靈起來,心情也倍加愉悅。
而臂膀與後背處因鞭子抽打而成的灼痛感,依舊火辣辣的。
她咬了咬唇,將這灼痛一一忽視,望著宮殿徘徊的遠處,神思恍惚。
胤禛,為了能再見一見你,什麽樣的苦難我都願承受。
胤禛,當年落英樹下,你所說的白首不相離,到底是真情還是戲言?我終始不肯相信,你當真要取我性命。你可曾悔過,痛過?
恍惚之際,已走出了數百步之遙。
視線之中的布爾哈齊氏狠狠的盯著她,惡毒怨懟的
目光似乎要在她的臉上剜出兩個洞來。
她隻是輕輕掃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繼續提著馬奶向前趕路。
布爾哈齊氏本想可以依仗著齊妃,成為後宮中一位真正的小主,卻不料一切計劃都被她打亂。這一切的怨恨都歸於她,化作尖銳的目光鈍在她身上,似乎要用惡毒眼神將她燒成灰盡。見她根本不看她一眼,布爾哈齊氏更加惱怒,“站住。”
寄思置若罔聞,繼續向前。
“站住,你這賤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這般目中無人,就不怕哪一日我飛上枝頭置你死地嗎?”
“站住,你給本姑娘站住。”
寄思暫駐原地,橫手堵在她身前的布爾哈齊氏凶巴巴地說,“等本姑娘飛上枝頭的時候,一定不會輕饒了你。今日我所受的苦楚,我會一筆一筆給你記著。”
“等你以後飛上了枝頭再說吧。”寄思輕描淡寫一句,繞開布爾哈齊氏,邁步就走,卻被這刁蠻女人猛地一下拉住臂腕,揚言要她向她磕頭賠罪才肯罷休。
寄思回過頭來,一把甩開布爾哈齊氏,揶揄笑道,“依著你這樣的性子,即使是連皇後都是你的表姐,你也別想有飛上枝頭的一天。”
“你少詛咒我,要不是因為你,我會呆在這樣的地方嗎?你要是肯向我磕頭賠罪,我倒願意讓你少吃些苦頭。”
“別再胡攪蠻纏了,恕不奉陪。”
“你,你,你不是要去送馬奶嗎,我讓你送……看你怎麽送?”說話間,布爾哈齊氏已猛地一推,將木桶裏的乳白馬奶傾覆半空。潑出去的馬奶宛如一群相擁而舞的白色蝴蝶。
寄思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群飛舞的白色“蝴蝶”招回桶中,這一動作連貫完美、天衣無縫。
旋即心想,斷然不能讓人查覺到自己的身手,索性故意唉呀一聲,連帶著整個木桶跌倒在地,濺得青石方磚上漫地乳白。
“禦膳房的人還等著用你初次溫煮過的馬奶,按照各宮主子的喜好再次加工。現在馬奶都灑地上了,上頭怪下來,內管領是不
會輕易放過你的,這下有得你的苦頭吃了。”
她淡淡地望了一眼布爾哈齊氏的洋洋得意,俯身提起木桶就走,“今日,我隻是因你的刁蠻陷害,而挨些許板子。他日,你的這些刁蠻無理,必定會害你性命,別太得意。”
布爾哈齊氏看著她的氣定神閑與淡然離去的背影,沒有得到期許的快感,反而惆悵落寞,“誰刁蠻無理了,是你害我被貶辛者庫在先,怎麽我還反倒成了壞人?還讓本姑娘別太得意,就要挨板子受罰的人是你,是你別太得意吧?”
果不其然,因她打翻一桶馬奶,內管領命人打了她五十大板。
事畢,她被內管領指著她蒼白的麵容罵道,“你知不知道這馬奶是各宮主子每日必用的早膳,打你五十大板算輕的。你這死奴婢,盡給我惹禍,大內辛者庫來了你,簡直是遇上了瘟神,怎不把你送去屯莊受些折磨?把她拖下去,不許發放任何膏藥。還有,負責清掃西華門三巷七路的宮女太監今日暫調別處,你現在去將其清掃完畢,不得有絲毫馬虎。”
寄思無力地抬眸瞥一眼發狠的內管領,縱使心有不服,仍舊隻能忍氣吞聲。
“看什麽看,還不快去西華門清掃道路。”說著,一腳踹在她身子上。
杖刑的傷痛排山倒海般傳來,寄思咬一咬牙,隻覺著那一道道口子越發裂開,火燒火燎的痛。
她無力地從地上爬起來。
內管領又是上前一步,隻見一人擋在他麵前,取下腰間一塊翠雕子辰玉佩遞上去,“公公莫要生氣,她都傷成這樣了,怎還有力氣去清掃西華門的三巷七路。這是奴婢祖上傳上來的玉佩,孝敬您老人家。”
“哼,就你這小玉佩,還想賄賂我?”
內管領一掌拍掉替她求情的宮女手中那不起眼的玉佩,“誰求情也沒有用。你這賤蹄子,還不快滾去清掃道路。”
寄思的目光落在這宮女身上,冷冷道,“不要多管閑事,我的事不用你管。”
語畢,轉身,拖著傷痕累累與痛楚不堪的身子朝西華門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