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殺

秦秀兒一怔道:“你現在就有證據可以證明古瘸子的死因是他殺?”

方楚沒有回答秦秀兒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我今天對這個案子的判斷,有多少已經兌現你也看到了,那我現在所說的話你信不信?”

秦秀兒嗔道:“你說話一直都是虛虛實實的,一會兒說是看相看出來的,一會兒又變成推理出來的結果,誰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方楚苦笑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說實話未必有人肯信,人們肯相信的往往隻是他們潛意識裏願意接受的結果而已。”

秦秀兒見方楚的表情很是失落,便有些不忍道:“那你先說給我聽聽,如果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回頭再來派出所找陳叔叔也行的。警察要破案,總的講究真憑實據才行的。”

方楚強笑道:“那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邊吃飯邊說吧,我可是真有點餓了。”

兩人先前在集市上轉悠的時候便已經看好了一家環境不錯的飯館,這時從派出所返回到集市附近,人流已經早散得七七八八,遠遠可以看到那間“古茶館”也已經關門歇業了。

兩人坐下之後,秦秀兒點了個拆燴鰱魚頭,一份肴肉,一籠蟹黃湯包再加上鴨血粉絲湯,均是鎮江一帶的特色菜。方楚拿著菜譜看了一陣,加了個素炒蓮白,然後點了一瓶半斤裝的丹陽封缸酒。這種黃酒是江蘇特產,據傳釀造史已經有千年傳承,姑且不論酒史真假,但在江蘇大大小小的飯館中,丹陽封缸酒的確是很常見的佐餐酒。

中午這個時候飯館裏的客人並不多,兩人所點的菜很快就送了上來。方楚特地多要了一個酒杯,替秦秀兒也斟了一杯酒。

秦秀兒愕然道:“我不喝酒的。”

方楚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一般,自顧自地說道:“黃酒在中醫裏經常被當作藥引,有很多藥酒也用黃酒作為酒基來泡製,在醫療方麵的效力比其他任何酒類都強。你或許不知道,黃酒中所含蛋白質為酒中之最,而對人體有益的無機鹽更是多達十八種。另外這個酒隻有十四度,喝起來不會醉得太快。”

秦秀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道:“但是我是酒精過敏體質,不能喝酒的。”

“我隻是說說,也沒打算真的讓你喝。”方楚給自己麵前的酒杯斟上酒之後,指了一下秦秀兒麵前的酒杯道:“把你的手指隨便放一隻進去。”

“什麽?”秦秀兒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把手指放進黃酒裏,方楚這是打算要泡藥酒還是要給手指消毒?

“把你的手指放一隻進去,就像這樣。”方楚伸出食指比劃了一下,然後徑直浸入了自己麵前的酒杯中。手指泡在那棕紅色的酒液中,看起來透著三分莫名的詭異。

“你這是幹嘛?”秦秀兒對於方楚的舉動覺得完全不可理解。喝多了耍酒瘋的人她見過,但沒喝酒就已經開始發瘋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如果相信我,就照我這樣做。”方楚的聲音不大,但聽起來卻是異常嚴肅:“這是為了你好。”

秦秀兒雖然覺得這種舉動實在很荒唐,但卻不由自主地豎起食指照著方楚的模樣也浸進了酒杯裏,同時還不忘看看周圍是否有人在注意到自己這桌所發生的狀況。

沒等她繼續向方楚提出問題,便聽到坐在對麵的方楚極快地低聲念叨了幾句,左手拇指中指無名指卷在一起結了個奇怪的手印,往自己浸在酒杯裏的手指遙遙一揮,秦秀兒頓時便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指尖滑落到了酒杯中。

“行了,把手拿出來吧。”便在這短短兩三秒之內,方楚似乎已經完成了他要做的事情,和顏悅色地向秦秀兒說道。

秦秀兒把手指從酒杯中收回的時候,這才著實嚇了一跳,從她手指伸進去到拿出來不過短短片刻,那杯子裏的黃酒竟然已經從棕紅色變成了墨汁一般!

“這……這是魔術還是什麽?”秦秀兒強忍住內心的驚訝,盡量保持住平靜的語氣問道。

“這不是什麽魔術,這就是我所說的證據。”方楚伸手將秦秀兒浸過手指的酒杯拿了過來,把杯子裏的不明**潑到了旁邊的地上:“這些毒素在黃酒裏泡過,就已經失去效力了,你不用太擔心。”

“毒素?你說有人向我們下過毒了?”秦秀兒的小臉頓時有些發白。

“這地方除了那位陳所長就沒有其他人認識我們,又怎麽會有人向我們下毒,你別太多心了。”方楚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其實這就是讓古瘸子致死的毒素!”

“那就是有人向古瘸子下毒了?這麽說他是中毒死的?”秦秀兒追問道。

方楚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道:“古瘸子的確是死於中毒沒錯,但並沒有人向他下毒。”

“你先等等,我越聽越糊塗了……你的意思是古瘸子死於中毒,但這毒卻不是別人下的,那他就應該是

自殺才對,怎麽你會認為是他殺?為什麽這種毒又跑到了我們身上?還有,剛才你讓我把手指泡在酒裏又是怎麽回事?”秦秀兒很努力想弄明白方楚的意思,但發現方楚越是解釋反倒是越讓自己感到困惑不解。

“你記得先前我曾經說過,古瘸子身上有屍毒的沉積嗎?”方楚沒有立刻回答秦秀兒的這一連串問題,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秦秀兒點點頭道:“當然記得,你就是從這一點聯想到他的真正身份的。”

“做摸金卸嶺這行的人長年累月在屍毒濃密的地方進出,難免就會被無形的毒素慢慢侵入體內,所以這行中的高手往往都練過獨特的避毒功法或者身上佩戴某些可以避毒的寶貝,用以克製自己體內沉積的屍毒發作。古瘸子身上沒有帶什麽奇怪的飾物,那就應該是練過某種避毒的功法,所以才會在他耳根下麵形成我所看到的白斑。”方楚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結論:“我認為有人暗中使出手段破了他的護體功,讓他體內的屍毒在短時間內突然發作,由此導致了猝死!”

秦秀兒覺得方楚的話確實有些聳人聽聞,但自己想要反駁卻也找不到什麽切實的依據,因為方楚所說的都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東西。秦秀兒過了良久才接道:“你的意思是古瘸子是被自己身體裏的毒素給毒死的?難道就沒可能是其他的某種疾病發作導致突然死亡?”

“我隻能告訴你,如果古瘸子是自然死亡,他身體裏的毒素不會這麽快就從體表散發出來。隻有被人破了功之後,這種毒素才會禍及旁人。剛才我們在派所裏的時候,我隱隱覺得身體有些不對,發現是屍毒染身之後我才想到了古瘸子的真正死因。”方楚指了指桌上的黃酒道:“好在我們的狀況並不嚴重,所以我剛才借著黃酒就可以直接拔毒,現在已經沒事了。”

“你剛才這麽一比劃,好像還念了什麽咒語,這就……能把毒素排出體外了?這又是怎麽回事?”秦秀兒有些懷疑地問道。

“這個我一時半會還真沒法給你解釋清楚了。”方楚很是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姑且就把這當作是一種後天鍛煉出來的特異功能好了。”

“後天鍛煉出來的……特異功能?”秦秀兒下意識重複了一遍,卻發現自己仍然不明白方楚所說的意思是什麽。

“這些事情以後有時間慢慢再說好了,總之先把眼下的事情理清了才是正題。”方楚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蟹黃包到秦秀兒碗裏:“邊吃邊說,菜都要涼了。”

秦秀兒雖然對於古瘸子的死因還有些疑惑,但方楚今天對於這樁離奇案件的種種判斷都十分準確,而且露了這手黃酒拔毒的本事之後,秦秀兒更是對方楚言聽計從了。

方楚一邊吃一邊向秦秀兒說明了自己的看法:第一,古瘸子的死並非是突發疾病或者其他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為之。第二,那個在集市上曾經預測過古瘸子死期的算命先生,隻怕大有問題,說不定便和古瘸子的離奇死亡有直接關係。

秦秀兒聽了之後卻搖頭道:“古瘸子怎麽死的我覺得先不急,反正他也不是什麽好人。倒是你說的這個屍毒,剛才既然我們都被染上了身,那派出所的人不也都被傳染了嗎?你總得想個辦法救大家才是!”

方楚板著臉道:“那個陳所長說的那些話你也都聽到了,他一心就隻想著保住自己的前程官路,做事畏首畏尾,對得起他穿的那身製服嗎?等他照著程序一步一步走下來,真凶隻怕早就跑了。”

秦秀兒急道:“可你現在不是拿不出足夠的證據來證明古瘸子的死是謀殺嗎?”

方楚搖頭道:“我是老百姓,他們警察才是執法者,尋找證據偵破案情本來就是他們的工作,如果破案需要老百姓自己舉證,那還要他們幹什麽?既然連警察都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那我也沒必要去出這種風頭。”

“就算他們工作上有懈怠,但也罪不至死啊!”秦秀兒秀眉緊蹙,放下了手裏的筷子很嚴肅地說道:“你如果因此而不救他們,那跟下手殺人的真凶有什麽區別?”

方楚見秦秀兒真急了,這才展顏一笑道:“好了,其實情況沒你想的那麽嚴重。這種屍毒發作雖然害死了古瘸子,但一多半都還是沉澱在他體內了,從體表散發出來的劑量並不足以致命,頂多讓身體差的人頭疼腦熱難受幾天而已。如果真的沾身就死,那殺古瘸子的人也不會采用這麽隱秘的手段了,否則當時那麽多人都在周圍圍觀,死的人一多,事情豈不就鬧大了?”

秦秀兒嗔道:“那你剛才弄得那麽玄乎,又是黃酒拔毒又是念什麽咒語,原來是故意逗我玩啊!”

方楚正色道:“我剛才替你拔毒可不是為了好玩,這一是擔心你體質弱了身體扛不住,把毒排除幹淨也放心一點。二是向你證明我的推斷是正確的,否則我說古瘸子是死於他殺,死因是中毒身亡,

你肯信我空口說白話嗎?有了這個證據,現在你應該相信我了吧?”

秦秀兒一想似乎也有道理,當下忿忿地哼了一聲道:“總之是你不對!”

方楚嘿嘿笑了一聲也不回話,埋頭大吃起來。

秦秀兒卻是沒法像他這樣平靜,吃了幾口之後慢慢放下筷子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方楚連頭都沒抬一下:“不怎麽辦,今天休整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這裏。”

“那你幹嘛一門心思把古瘸子的死因給挖出來?難道你就這麽撒手不管了?”秦秀兒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方楚慢慢抬起頭道:“我管?我怎麽管?我一不是政府官員二不是警察,我有什麽資格去插手?再說就算我把這些事告訴陳所長,他就真的能信?就算他真的信了,也未必有膽子去找林家討人。”

“這……”秦秀兒雖然覺得方楚的話有些過於偏激,但一時間還真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他。

“我告訴你古瘸子的死因,是想讓你看到這其中的危險。不管向古瘸子下手的人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的手段肯定在我之上……不,應該說是比我厲害多了!神不知鬼不覺就破掉別人的護體功法,至少這一點我就根本做不到。”方楚一臉認真地說道:“現在已經不是鬧著玩的事情,而是貨真價實的殺人案!這件事的發展已經超乎了我的預計,我們繼續插手說不定真的會遇到危險……我多少還有一些自保的手段,可你怎麽辦?這件事本來就與我們無關,所以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但方楚的告誡似乎並沒有收到應有的效果,秦秀兒隻是遲疑了片刻便道:“你覺得有危險,是知道如果繼續追查下去肯定能找到那個凶手對不對?抓捕犯人又不需要我們出手,我們隻要把誰是真凶告訴警察不就好了?”

“你還是不明白。”方楚搖了搖頭道:“做這件事的人手段很高明,足可以殺人於無形。如果這次不是恰好我在場遇到了,那古瘸子的死因勢必就會當作突發疾病處理了。這個世界上有那麽一些人是一般的社會規則甚至法律都根本約束不了的,就算真的找到凶手,也不見得能把他繩之以法。何況我剛才展示給你看的證據,在法律上未必有足以給人定罪的效力。”

“你還沒有試過怎麽知道不行?”秦秀兒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門:“你學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難道就是為了能在我麵前賣弄一下嗎?你要是怕了那就先走吧,我倒要留在鎮上看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方楚苦笑道:“大小姐,你不和我一起走,那回頭我怎麽向你爸交差?我跟在你身邊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保護你的安全,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秦秀兒大概是真的有些生氣了,黑著臉嘟囔道:“你又不是我爸的屬下,用不著向他交什麽差……你要走就走,我的安全也不用你來保護,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保護好自己。”

方楚見狀隻能苦笑道:“你別這麽強行不行?算了,你想留下那我就陪你留下好了。”

“那我們就得盡快先把這個真凶找出來!”秦秀兒見自己終於占得上風,不由得興奮地攥了下拳頭道。

方楚卻是悶聲不語地把蒸籠裏最後一個蟹黃湯包夾到自己碗裏,並沒有要對秦秀兒給予回應的意思。

“行不行你倒是說句話啊!”秦秀兒又急了。

“行!你說怎麽做就怎麽做,我服從領導安排。”方楚一臉誠懇地應道,隻是語氣卻是帶著明顯的敷衍味道。

“那好……那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秦秀兒眨了眨眼睛問道,一點都沒有當領導的自覺。這件事進行到目前為止,所有的線索都是方楚找到的,秦秀兒暫時也沒想到該如何做才能將調查繼續進行下去。

“唔……你可以先找鎮上認識古瘸子的人問問,比如說他的左鄰右舍什麽的,看看他過去在鎮上有什麽仇家沒。”方楚一邊用筷子扒拉盤子裏的鰱魚頭,一邊隨口搪塞道。

“喂,你認真點行不行?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秦秀兒秀眉緊蹙道:“你說的這些,派出所的人肯定都已經查過了,我們再去查又有什麽意思?”

“是啊,既然派出所已經查了,那我們就用不著再多事了,我看還是早點離開這地方好了。”方楚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說道:“這家的味道還真不錯……你吃飽沒?吃飽了就結賬走人吧。”

秦秀兒卻是渾然沒把方楚的話聽進耳朵裏去,歪著腦殼想了一陣之後,猛然起身道:“我想到了!”

方楚被她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你想到什麽了?”

“我想到該從什麽地方查起了!”秦秀兒一臉得意地笑道:“別以為就你腦袋瓜聰明,本小姐腦子也不笨!”

方楚嘿嘿幹笑著,心裏卻是暗歎不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