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撕心裂肺

清平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一驚,正要探視,卻被霍淩寒輕輕一攔,他掀開車簾,從容地喚道:“縱漠。”

清平看到一個虯須硬漢昂首挺胸坐於馬上,兩彎濃眉渾如刷漆,見到霍淩寒,立時驚喜地翻身下馬拜倒,哽咽的道:“卑職拜見將軍!木軍師著卑職來接迎將軍,卑職以為再也見不到……”

縱漠說著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咧著嘴笑得又很開心,又哭又笑,“將軍,我們回城!”

縱漠帶著霍淩寒和清平抄小徑悄悄回城,小車直入府衙,清平掀開車簾,看到地上已經烏溜溜跪了一地,滿堂大好男兒鎧甲巍巍,蒼然的麵容是久經沙場的痕跡,看著目光沒有焦點的霍淩寒,個個哽咽無語,“將軍……”

霍淩寒慢條斯理地依著車,淡笑,“說好守住淮州直到我回來,你們做到了。”

“將軍有命,卑職萬死不辭!”聲音洪亮整齊。

清平看到他們眼睛都齊齊仰望著霍淩寒,寒星般的眸子閃耀這光芒,仿佛在看著他們的神祇,那是看著信仰的灼熱目光。

跪在地上的副將至少也已經三十出頭,甚至個別已經雙鬢斑白,個個飽經風霜和戰爭無情的洗禮,而霍淩寒才隻得二十一歲。

再過去,那裏有人一襲白衣而立,帶一抹清淺笑意,清平與他對視,相視一笑。然後,清平看到白落羽的身邊還站著一個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頭發以竹簪束起,眉目安然,清風為骨朗月為神,爽朗清舉,此人想必就是霍淩寒那才驚四方的軍師木澈。

木澈沉穩地道:“白公子等候多時,今日要再次為將軍拔毒,先讓白公子為將軍診治為妥。”

眾將領聞言趕忙井然有序的退開,霍淩寒輕輕一躍下了車,眾人簇擁著霍淩寒和白落羽而去。

剩下清平和木澈,木澈做了個請的動作,“木某帶殿下去廂房。”

清平跟在木澈身後,木澈其人也算是一代絕才,可清平始終不得其解,為何霍

淩寒受困古興林,他卻置之不理。

清平想到便也不避諱,便道:“你明知他帶著人進入了古興林,為何不帶人去救他?”

木澈停下腳步,轉身,不以為然,“古隱在淮水江那邊虎視眈眈,我若是帶人去救他了,誰來坐鎮這淮州?淮州若是失守,大周江山勢必危如累卵,公主殿下以為孰輕孰重?”

清平心裏堵得慌,又無從反駁,霍淩寒高瞻遠矚,這樣的局麵想必他早已想到,卻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一陣心悸,“這,是不是也是他的意思?”

木澈冷冷地哼了一聲,“這是我們約好的,對我們這些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新野為大周和璧安國交界,北臨宋城,南接代州,淩寒原本從新野撤退,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兩城因著晉王授意,都不願意放他們進去,又被虎騎軍監軍出賣透露路線,被古隱夾擊,才逼得淩寒不得不退入古興林,導致全軍覆沒。”

木澈頓了下,又道:“何況,他今日不死,明日也是要死的,又有什麽不同呢?”

清平猛然抬眸盯著木澈,咬著牙道:“你什麽意思?”

木澈發出一聲低啞的笑,“公主可知道,為何北匈這場戰打了五年?”

木澈遙望著山巒,聲音沉重如壓著山,“五年前,淩寒的奇兵作戰策略一概不被采用,空有滿腔熱血和橫掃千軍的才華,隻能見一個個戰友血染沙場,白骨成山,殿下知道那是什麽感受嗎?四年前,方將軍走投無路這才不得不求助於淩寒,卻每每有戰功都歸功於自己,對淩寒處處打壓。”

有誰知道,凱旋歸來氣勢逼人打馬過街的年輕天才將軍,有這樣慘淡的經曆呢?

“三年前,帝都空降對戰爭一無所知的恒王來當主帥,不顧淩寒勸阻執意當下就要與北匈於鹿野一戰,派淩寒做先鋒先行,言之鑿鑿大軍隨後就到。最後卻嚇得死守岩城,任我們一萬人馬與敵軍十萬大軍惡戰。我們退到城門下,明明敵軍在十裏之外,卻借言這是敵軍的詭計必

然趁機攻城,堅決不開城門。五千將士沒有死在戰場上,卻在自己的城門前被敵軍包圍,最終無辜枉死,慘烈的吼叫響徹整個岩城,屍骨遍野。”

清平不是沒想過霍淩寒浴血疆場的艱辛,但著實沒有料到會如此艱難,更是沒有想到大周已經這樣腐朽不堪。

木澈看著清平難看的臉色,笑了下,“兩年前冬天,淩寒為車騎將軍,朝堂撥下四十萬餉銀,到霍淩寒手中隻得三萬兩,豁出性命保衛大周浴血奮戰的好兒郎,就用這三萬兩過了一個冰雪肆虐的冬天,而三萬兩,還不夠公主殿下一座十二扇點翠描金屏風。所以,遠在帝都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你有什麽資格譴責跟著將軍六年、並肩作戰幾經生死的我呢?”

清平暗暗握拳,第一次認同了皇兄要成為一個帝王的想法,這大周的天下是需要一個明君了,“這些年,謝謝你在他身邊,但是,在不遠的將來,會有一個全新的大周。”

木澈瞥一眼清平,似乎已經知道清平所想,“我不求什麽明君聖主,隻求殿下能放過他。”

清平眼神一寒,聲音也冷了三分,“木軍師管的未免太寬了。”

木澈對清平的斥責視若無睹,“這大周江山全靠他南征北戰一人苦苦撐著,若不是他,大周不知道亡國多少次了。無論怎樣的絕境他都能想到對策,一一化險為夷,帶領著將士譜寫不世功勳,可他很難,我希望公主殿下莫要再為難他。”

清平陡然側首盯著木澈,“不要以為你事事都在理,有些事,你們根本不知道!”

木澈冷笑,“我隻知道,他為你大周鞠躬盡瘁,可你又為他做了什麽呢?他回到帝都,國舅橫征暴斂,國庫空虛,皇子明爭暗鬥,不顧百姓生死不顧大周存亡,看著繁華的盛世,根本是一個空殼子,你可知道,他很難,處處都很難。他既不喜歡你,你為何還非要逼他娶你?你還嫌他活得不夠累嗎?”

句句詰責如利刃直擊心間,清平猛然後退一步,無聲慘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