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夜訪

醜時的更剛剛敲過,星月宮的寢殿內仍閃著明明滅滅的燭火。小憐在一旁看著,不由一陣心疼。隻怪自己是個奴婢卻連織線都不會,讓娘娘受著這份累。已經連續四天,宋子君熬得兩眼通紅。錦狐毛滑,手過之處如絲般不可控製。所以織起來比其他線要慢上幾分,雖然狐毛並無雜色,色澤均勻,但卻不是根根長毛,有些短毛,織起來就更加緩慢。加上因日夜趕工,眼睛幹澀,穿梭時偶而被梭割破了手指。幾日下來,原來的如蔥白般細膩修長的手指更帶上了些紅紅細細的瘢痕。

“小憐,幫我泡杯冬清茶來。”宋子君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脖頸,對身後的小憐吩咐道。曾經幼兒時,在母親的懷裏看著母親為上戰場的父親織線,織穗帶,母親臉上的笑意她至今仍記得。也是幼時,母親抱著她用她的小小手織出一條條細細地線,告訴她這是為父親織就。那年她才歲,能背詩書,乖巧聰慧,在母親的幫助下,小小的手兒為父親織了一小穗,父親一直將它別在腰際。雖然那樣不配,卻那樣驕傲、那樣自豪。這是他的小女兒為他織就。入宮後她便不曾再織過。那是拿著錦狐圍巾半日,細細想著當初母親握著自己手的樣子,一步一步的回憶著,竟漸漸清晰起來。

“是!”小憐應聲而去。

“娘娘,茶好了,休息一下吧,這樣下去身子也熬不住。”小憐將茶放到她身邊勸道。細細的茶葉,泡出碧綠的顏色,聞著就覺得精神一振。

“好茶獨享,這可是冰炎國的待客之道?”一個輕淡的聲音穿過寂靜的正殿,宋子君抬起頭來,連忙將端起的茶放下,起身迎道:“臣妾參見皇上。”

“冬清茶雖然清香,卻解睡意,此時天色已晚,皇上不若試一試寒玉葉?”宋子君切身說道。

“你既喝得,不何朕喝不得。朕還是要試試這冬清茶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說,真解睡意。倘若有假

,你可知欺君何罪。”蕭書苓似有似無的開著玩笑。倒是小憐看著張子軒站在身後,一臉不快的樣子,有些想笑。今夜原不是需他執夜晚,本來他可以睡得好好的,卻被這皇上臨時宣來,本以為是有大事,沒想到不過是陪他到星月宮喝茶。

“小憐,再沏杯冬清茶來。”宋子君見蕭書苓執著,也便不再勉強,命了小憐再沏了一杯過來。

“好茶!好香!”蕭書苓捧過茶,見茶葉根根立起,清晰如玉,茶水更是一色通透的碧綠。茶香韻開,眉頭一舒,登時精神一振,“果真好茶。”

蕭書苓輕抿一口,入口之時,茶水入喉,而茶香卻留在了舌尖,久久不散。雖然茶水溫熱,而入口時,卻有一股清涼之感,疲態盡失。蕭書苓不由多喝了幾口,宋子君見他喜愛,當下微微一笑,自己也將手上之茶一飲而盡。先前的倦容也漸漸消散,有些渙散的雙目,漸漸恢複了精神。

“皇上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要事?”宋子君恢複精神,不由奇道。她這話一落,蕭書苓卻是一怔,他是皇上,他所到之處,但凡女人高興都來不及,哪管有何事。再說,一個皇上到自己妃子的寢宮,能有何事?這話,虧得她問得出來,還說這樣自然。

“有何要事?”蕭書苓劍眉一抬,“朕是皇上,你是朕的妃子。你說,你我之間,有何要事?”

“……”宋子君一愣,這才醒悟自己問得蠢鈍,整個國家都是他的,他愛去哪就去哪,自己是他的妃子,問過這樣的話來,也可算是大不敬了。隻不過,她還沒有適應自己的身份而已,所以才一時忘記。

“你我之間,最緊要的事,不就是延續皇室血脈嗎?”蕭書苓見她愣住,當下邪邪一笑,淡然說道。這話一出,宋子君頓時臉色發燙,而張子軒聽得更是想噴血。這皇上當他們這些下人是透明的嗎?居然用這麽淡定的講出這麽“**”的話。

“皇上?”宋子君登時眼睛睜得碩大,而那放大的瞳孔裏,竟然隱藏著絲絲驚恐。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在這裏留宿。他從來都沒有留宿過,包括新婚之夜,不是嗎?可是,那顫抖的驚恐怕後麵,似乎帶著某種微弱的期待。隻有成為他的女人,她才能名正言順的留在這個皇宮,不授人以笑柄,不是嗎?

“哼!朕不過聽說你用了朕的人幫你辦事,想看看,月妃辦多大的事,需要要朕的侍衛統領來辦。”蕭書苓見她眼中交過的驚慌,不由心下一陣煩躁,這個女人什麽意思?不管她什麽來曆,現在她可是他名義上的女人,居然敢問他來幹什麽。如果今夜要留下來,豈不是還強人所難了?

“臣妾請張統領為臣妾從宮外置的東西正此處。”宋子君見他公事公辦的樣子,當下安下心來。站起身來,指著自己麵前的織機說道,“臣妾奉太後懿旨刺繡國壽日龍袍,奈何今年內務府繡線不夠,臣妾隻好織些線來補。”她並沒有跟皇上說之前交於織布房的錦狐線不見的事。一來現在也不知道是誰做的,二來她也不想無事生非,如今自己織了,也不過費些時日。若跟皇上一說,也不知道會有何事發生。說不得自己也許還落個挑撥之罪。

“你倒是賢良。”蕭書苓淡淡地說道。也聽不出他話是譏諷還是褒獎。

“龍袍朕倒不缺,以往國壽日也無特製。你若趕製不出來,也不大罪。”蕭書苓站起來輕描淡寫道。也不等宋子君開口,便轉身離去。張子軒緊跟其後。

“明日午膳後替沏了冬清茶到禦書房。”走到門口他蕭書苓補充道。

一出了大門,蕭書苓便不淡定了。

“她剛剛說什麽?有何要事?有何要事?這闔宮之中朕哪裏去不得?朕去哪裏誰人敢問朕有何事?”蕭書苓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在他人麵前的麵具摘下,精神熠熠地抱怨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