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雪裏論談

“長樂一個小姑娘都懂得,臣妾自然也能懂,”蘇皇後依舊不急不慢地道,“就算不念著容貴妃伺候皇上多年,也要想著秦王殿下,殿下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豈能在史書上添這樣一筆?”

堯帝看著總是這樣溫和地笑著的皇後,這些年仿佛她隻有這一個表情,握住了她的手,“這些年,辛苦你了。”

“皇上這是說什麽話,”蘇皇後淡笑,“臣妾不過一介婦人,什麽都不懂,能伺候皇上這麽多年,是臣妾的福分。”

“凝菲……”他喊她的名字,這麽多年第一次喊。

“臣妾都知道的,”蘇皇後靜靜笑著,溫順嫻熟,親手掀開被子,“皇上還是先休息吧。”

伺候堯帝歇下後,蘇皇後出了寢宮,望著滿天飛揚的大雪微微笑著,一個人有再多的熱情,耗了二十多年後,除了一顆冰冷的心,還能剩下什麽呢?

慈寧宮裏,孝恭太後用蓋子淺淺撥一下茶盞裏的茶葉,“王爺在哀家這坐了一宿了,不去看看嗎?”

夏侯儲之擱下茶盞,“這外孫女可有讓您失望?”

“臨危不亂,步步為營,出手果斷利落,又懂得見好就收,”孝恭太後眸裏全是讚賞之色,“這般小小年紀就這樣進退有度,假以時日,必然是王爺的勁敵。”

夏侯儲之輕輕轉著手上的扳指,笑道:“所以本王一直都說,本王應該早日娶她為妻,免得夜長夢多。”

孝恭太後瞥一眼夏侯儲之,“王爺真的不去看看嗎?”

夏侯儲之起身,閑閑地理了下衣裳,“看,自然是要去看的,本王的未婚妻罰跪雪地這種事,本王怎麽能不去看看呢?”

相對夏侯儲之和孝恭太後抱著暖爐言笑晏晏,杜青薇卻跪在雪地裏凍得瑟瑟發抖。大雪紛飛,千裏冰封,郢京是大堯最冷的地方,水往路上一潑就會結冰,杜青薇呼出的氣在鼻尖都凍成了冰,那種冰入骨髓的冷,先是刺痛,而後麻木,冷得可怕。

杜青薇發誓,她這一生再

也不讓自己冷到,這種感覺不亞於任何酷刑。

遠遠的有腳步聲走近,杜青薇沒去理會,就算她想理會也不能,整個人凍成冰雕,動都動不了。

那人卻走到她麵前停下了腳步,杜青薇看見他重染的衣擺繪著淺色紋樣,那人在她麵前緩緩蹲下,擱在膝蓋上的手修竹般好看,那拇指上套著一枚翡翠扳指。

杜青薇自然便知道,這是夏侯儲之,她勉力抬眼,才看到他好看的麵容,他目光深深地看著她,“你覺得這件事你贏了嗎?”

“王爺,”杜青薇開口沙啞,凍得語聲都不流暢,“覺得,是我輸了嗎?”

夏侯儲之伸手去撫摸杜青薇結冰的鼻尖,“你是贏了,可也輸了,因為現在他們抱著暖爐在暖和的殿內談笑風生,你缺跪在這裏凍成了個小冰雕。”

他的掌心非常暖和,暖意一點點傳來,杜青薇有些貪戀,“如果,王爺是我,那王爺會怎麽做呢?”

仿佛感覺到杜青薇的渴求,夏侯儲之的掌心覆在杜青薇的臉頰上,“你走的第一步是去找皇後,而不是找本王,這是你的第一步失策。”

那溫暖終於讓以為會凍死的杜青薇覺得活過來了點,杜青薇從不知道那樣無心的夏侯儲之也會有這樣的溫暖,“哦?此事涉及皇嗣,王爺可是最大的嫌疑人,我若是將王爺扯入,難道不會惹怒王爺嗎?”

夏侯儲之笑了,是杜青薇從未見過的帶著溫暖的笑,滿天飛雪,他那笑卻頃刻間融化了整個世界的冷,是春回大地的融融暖意,是三月陽春的陽光,“本王費了這麽大的力氣,把你捧到這個位置上,難道會這般輕易棄子嗎?”

“王爺也說了,我隻不過是王爺手中的棋子,那麽棋子就該有用才是,總是給執棋的人招惹麻煩的棋子,王爺是一定會選擇棄子的吧?”

“如果是別人,那是自然的,但是你不一樣,”夏侯儲之淺淺淡淡地道,“本王喜歡的女人,無論給本王惹多少麻煩,本王都會永遠都喜歡著她、寵著她。”

“王爺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個詞,叫做移情別戀嗎?”

“或許,但,本王如果喜歡一個人,就必然一生都隻喜歡她一個。”

從前他說他對她有一點動心,現在他說他喜歡她,他說如果他說他喜歡一個人,那必然是真的,杜青薇牽動了下嘴唇,似笑非笑,誰說我做錯了?你看你在心疼我,所以,夏侯儲之,贏的人還是我。

“青薇,你要記住,如果要求助,你應該求對他來說你是最有用的那個人,而不是相信所謂的忠心,所謂的感情,那都是假的。”

說著夏侯儲之另一隻手也覆在杜青薇另一邊臉頰上,那樣的溫暖,那樣的笑,那樣的話,能將一個人的心融化。

可是杜青薇不信,所以,經年之後,夏侯儲之用殘酷的現實教會了她。

感情這東西,能迷惑她杜青薇,自然也能迷惑夏侯儲之,所以杜青薇微微笑著,“那如果我說,是我不願意連累你呢?”

夏侯儲之目光灼灼地望著杜青薇,將她攏入了懷中,輕聲道:“你要相信我,如果你信我,那麽你會得到很多幸福,如果你不信我,那將是我們兩個人的悲哀。”

“我信你,所以你要記得,永不可負我,”杜青薇嘴角含笑,甜言蜜語說來總是這樣輕巧,“那你說我第二步錯在哪裏呢?”

“你沒有拖我下水。”

“為什麽?”

“因為,我是男人,永遠都比你強大,躲進我的臂彎,我就會嗬護你周全,不叫你受一點傷害。這件事如果落在我手裏,這會你就坐在清陽宮抱著暖爐賞雪,很多這會好好活著的人已經死了。”

他說的,杜青薇相信,如果他出手,必然做得比她更漂亮,隻有她拖他下水,他才能光明正大地插手這件事,將人都利落地收拾了。可她不信他,命還是握在自己手裏比較可靠。

杜青薇往他懷裏縮了縮,“所以你出手隻是用這樣的痛教我,要記得最危險的時候,要向你伸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