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侯儲之

杜青薇逃無可逃,若是此時轉身離去就太過明顯,便笑著上前表明身份,免得人家誤會她跟著他而來,“我爹不在府中,讓公子一人獨自賞花,家中招待不周,怠慢貴客了。”

他眼眸掃過杜青薇,落在接葉連枝的簇簇綠意上,“是我看這院子花開得甚好,出來看看,玫瑰在大堯並不多見,杜府這樣大片玫瑰綻放可謂奇觀。”

當年女帝酷愛這種帶刺的花,皇宮裏遍種玫瑰,郢京人人爭相模仿,隻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聖上喜愛薔薇,貴族世家便也都多種薔薇,獨獨相府的玫瑰年年綻放如往昔。

杜青薇伸手撫著翠葉,手白如玉,“很少有人喜歡這種帶刺的花,白大詩人也曾有詩雲,菡萏泥連萼,玫瑰刺繞枝。等量無勝者,唯眼與心知。”

他道:“喜歡與否,個人好惡而已,與花本身無關。”

“那是自然,”杜青薇點了點頭,思忖了下,“我長年住在宣城,初回京城,有些孤陋寡聞,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他抬頭看著杜青薇,絢爛的目光輕輕投在杜青薇身上,如綢緞般美好卻纏得人窒息,讓人無處遁逃,他一字一頓地道:“我姓夏侯,字儲之。”

大堯習俗,成年男子冠字,習慣稱字以示尊重。而夏侯儲之,這個名字天下誰人不知?

現今京城四大家族分別是夏侯家、杜家、皇後外戚蘇家、唯一的皇子李承胤秦王母家容家,夏侯家更是四大家族之首,而夏侯儲之,就是夏侯家的家主。

夏侯儲之今年二十一歲,雖非皇族,卻是大堯現今唯一的異姓王,他七歲登上夏侯家家主之位,因為屢立奇功受封清淮王,人稱夏侯王。

這樣的人,果真不是她杜青薇高攀得起的,杜青薇看著那些白色的花朵,莞爾一笑,屈膝賠禮,“青薇參見王爺千歲千千歲!不知是王爺多有冒犯,還請王爺恕罪!”

夏侯儲之看著迅速屈膝行禮的少女,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動聲色地虛挽一下,“杜小姐不必多禮。”

杜青薇語氣疏離客氣,“青薇不打攪王爺賞花了,青薇告退!”

夏侯儲之點一點頭,杜青薇當下退出,轉身的時候輕輕鬆了一口氣。夏侯儲之看著得知他是夏侯王,跟得知他是洪水猛獸般逃走的姑娘的背影,

那微微勾起的嘴角,終於挑起一抹不可察覺的笑意。

杜丞相杜景桓闊步走來,遠遠看到杜青薇和夏侯儲之在一起,眼裏有略微錯愕,及至走近看到杜青薇客氣疏離地告退,才笑了。

杜景桓走過去行禮,“微臣見過王爺,微臣不知王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

夏侯儲之笑,“是本王沒事先叫人來告知相爺,唐突了。”

兩人說著,朝杜景桓書房而去。杜青薇看著那兩人遠去,緩緩走回別院,進門就看到鬱姨娘正在繡一個荷包,端坐的女子姱容修態,遠山如黛,沉靜如止水,惟一雙眼眸盼顧神飛。

鬱姨娘看到杜青薇起身,邁著款款蓮步而出,仿若輕雲出岫,輕聲柔語地道:“阿薇,你身子還沒好全,怎麽又到處亂跑?”

鬱姨娘生性溫柔體貼,對杜青薇是很疼愛的,杜青薇在宣城,每年每季至少三套衣裳首飾,連帕子鞋襪都一色配好,樣樣精致無雙。

杜相身居高位,每年堯帝多有恩賜,賞下的若是銀碳、狐裘等,鬱姨娘分到的,總是全部齊齊打包送去宣城,隻因為宣城冬季嚴寒,而郢京實則更是寒冷之地。每逢佳節若能得到夫人首肯,也必然千裏迢迢不顧舟車勞頓去陪杜青薇,關懷備至。若不是夫人不許,鬱姨娘必然陪杜青薇住在宣城。

其實杜青薇同鬱姨娘有兩分相似,若不是看到女帝畫像,杜青薇絕對不會懷疑自己不是鬱姨娘的孩子。這樣溫柔的女子,卻不是她的親生母親,杜青薇眼眶有些紅了,靠在鬱姨娘肩上,撒嬌地抱著她,“娘!”

“阿薇,”鬱姨娘撫摸著杜青薇的頭發,嗔怪地道:“姨娘說過多少次了,莫使小性子,你爹再疼你,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亂。”

“就娘和我,不會有人知道的,”杜青薇有些耍無賴,“娘,娘……”

鬱姨娘歎息一聲,“可是誰讓你受委屈了?”

杜青薇搖搖頭,“才沒有呢,我就是覺得我有娘好幸福。”

“真是傻孩子,”鬱姨娘無奈地笑了,“趕緊去洗洗手吧,出去一天,該餓了,等會就吃晚飯。”

“好!”

用過晚飯,杜青薇回房。晚間,杜景桓就來看杜青薇,杜景桓不過逾不惑之年,一身半舊的常服束著一根青玉帶,一國

之相並無其他華貴飾物,卻自有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雍容。杜景桓年輕時人稱芝蘭玉樹,如今更添威儀,風采猶勝從前。

畢竟十幾年父女,一切都還隻是杜青薇猜測,同杜景桓還並無芥蒂,父女兩說了幾句家常,杜景桓才收了笑容,問道:“你同夏侯王怎麽認識的?”

杜青薇知道杜景桓的意思,不在意地笑笑,“我同他並不認識,隻是今日去敬香,路上遇到容家三小姐刁難,恰逢王爺路過,替女兒解圍,不想回來在花園遇見王爺,便見個禮。”

杜景桓舒了一口氣,放心地笑了,“那就好,就好。”

“爹,瞧您緊張的,”杜青薇撲哧一聲笑了,“放心,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不過見過兩麵,加起來都沒說到五句話,難道我會看上他嗎?您女兒是這麽輕挑的人嗎?”

若非杜青薇長年居於宣城,就會知道杜景桓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喜歡夏侯儲之的名門望族少女遍地都是,月老祠裏許願樹上掛的寶牒,摘十個來看十個求的是嫁夏侯儲之為妻,多少少女癡癡等夏侯王回眸一顧,等到嘔血。

其中兩個人更是天下皆知,一個是秦王李成胤表姐容家三小姐,對夏侯儲之一片癡心,及至十八仍未許配人家,全京城都知道容三小姐癡戀夏侯王。還有一個是皇後嫡親的侄女蘇家五小姐,也是對夏侯儲之一往情深。

這兩家小姐還曾為夏侯儲之大打出手,鬧到了堯帝那裏,連堯帝都不敢為夏侯儲之賜婚,給蘇家得罪容家,給容家有負蘇家,愣是將夏侯儲之的婚事拖到了現今都沒定。

杜景桓叮囑道:“夏侯家並非良配,你同他不要再有往來。”

杜青薇看父親擔心,便道:“爹您想多了,我同夏侯王雲泥之別,他貴為王爺,我隻不過是個庶出的,哪裏敢高攀?夏侯家決然不會對我有意,女兒心中有數。”

“阿薇,你不比任何人低微,”杜景桓眼裏閃過痛色,卻沒往下說,頓了下,“阿薇,你身子已經快好了,過些時候京城又要轉熱了,還是宣城涼爽些。”

杜青薇收了笑容,正色看著杜景桓,“爹,您為什麽送我去宣城?我知道不是避暑,從前我不問,因為我相信您這麽做肯定有您的道理,可是六年了,爹,您要我留在宣城一輩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