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相顧無言

杜青薇眼角潮濕了,扯出一個弧度露出一絲笑,“我們成胤是男子漢,我們成胤很厲害,你隻是還太小,等你長大了,我們成胤肯定是最厲害的男子漢!”

“姐!”

可那麽多傷害,要怎麽挽回呢?杜青薇艱難地道:“你母妃的事,真是對不起,還有舅舅和旬念,真的好對不起……”

李成胤立時猛搖頭,眼淚滂沱地落下,“皇家鬥爭從來都是這樣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手足相殘,爾虞我詐,這就是宮闈,曆來如此,我都明白的,姐姐,你原諒我,我也原諒你,好不好?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不是嗎?”

杜青薇泣不成語,是啊,他們是唯一的親人,她唯一的弟弟,她傷害他那麽多,他這樣懂事,讓她更加覺得不堪。

看到她自責的表情,李成胤很難過,“姐,縱使當年知道你是我親姐姐,我母妃還是會想你死,你還是會反擊,還是會是一樣的結局,所以,姐姐,不要怪你自己,你沒有任何錯,你隻是想要活下來而已,這並沒有錯!在那樣的情境中,你已經做了最好的抉擇,所以,請你不要再責備自己了!”

杜青薇並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是這個時代,她隻是康隆女帝和堯帝之間的犧牲者,沒有人比她更無辜,一夕之間,天崩地裂,她成為夏侯家和李家之間恩怨的殉葬品。

“可是,成胤,我要怎樣才能原諒自己?”杜青薇捂住了臉,十指顫曳不止,她無法直視這個對她來說太過殘忍的世界。

杜青薇的悲哀在於她是皇家金枝玉葉,卻不是生在於皇家,將親情看得太重,若是長於無情的帝王家,生死予奪不過都是稀鬆平常,皇子奪嫡,宮妃奪寵,他們鬥垮的那一個不是親人呢?

最大的悲哀,自然在於她不知情,再回首大錯已經鑄成,若是當年便知曉真相,那麽即使他們死於鬥爭中,她也不會這樣悲痛欲絕。

“姐,你我都是無辜的,我們隻是上一代恩怨的犧牲者,錯的並不是你,真的不是你!是父皇虧欠了康隆女帝,

是李家虧欠了夏侯家,卻讓你來承受這罪孽,這是為什麽?上蒼為何對你如此不公平?”李成胤哭得痛徹心扉,他的姐姐正承受著無盡的折磨,而他什麽也不能為她做,感到如此無能為力。

門外,匆匆忙忙趕來還在重病中的堯帝,身形如寒冬在冷風裏瑟瑟發抖的枯槁,他靜靜地撫著門柱站著,看著痛泣的姐弟二人,痛不欲生,花白的胡子不停地顫曳,滿麵淚痕。

本是來看杜青薇的堯帝,他步伐凝重地轉身走了,無法麵對自己的女兒,年邁的帝王第一次發現他這一生何其罪孽深重!

走了兩步,看到夏侯儲之迎麵而來,堯帝對扶著他的宋公公虛弱地揮了揮手,宋公公立時退下了。

夏侯儲之看了堯帝半晌,才緩緩上去扶著了他,兩人啟步,走在雪地裏,留下兩雙腳印,深深淺淺蜿蜒。

在恩怨錯雜後,已經分不清誰欠了誰,誰對不起誰,歸根結底,如今,於堯帝這人是他的女婿,他最心愛最對不起的女兒的丈夫,於夏侯儲之這人是他的丈人,他最深愛最心疼的妻子的父親。

“曦衍,叫朕一聲父皇吧,”堯帝轉眸期盼地看著夏侯儲之,悲切而哀痛,“朕不知道青薇還會不會原諒朕,不知道這一生還能不能聽她叫朕一聲父皇。”

夏侯儲之輕緩著聲音鄭重地開口,“父皇!”

堯帝欣慰地拍了拍夏侯儲之的手,他蒼老的聲音夾雜著風雪蒼茫聲分外蕭索,“朕並不想說朕是不是做錯了,每個身處局中的人才知道自己的悲哀和身不由己。”

“我並不知曉您是她的親生父女,如果我知道……”夏侯儲之遲凝地道。

堯帝卻笑了,打斷他的話,“孩子,過去的事情就終結在這裏吧,已經沒有意義,朕不想為李家先祖說對不起,你也不需要為夏侯家的複仇而對朕說對不起,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朕把朕的女兒交給你,也希望你能看在她的份上,留成胤一條性命。”

夏侯儲之呼吸一凝,慎重地回答,“我不會傷害皇上的,從前,那

不一樣。”

“你和青薇都是好孩子,我們上一輩人的恩怨連累了你們,讓你們這樣痛苦,曦衍,都忘了吧,好好的跟青薇過日子,比什麽都強。”堯帝慈愛地道,在暮年遭逢巨變這位帝王終於看開一切,“朕相信你,你真的是一個好孩子。”

“青薇她,隻怕不會原諒我,”夏侯儲之沉沉地道,琉璃色的眸子閃過疼痛,如流星劃過夜空那樣迅速卻鏤刻得清晰,“她也無法原諒她自己吧。”

“不會的,隻要相愛,這世上沒有什麽難關過不去的,你愛她,她也愛你,不是嗎?”堯帝沉穩地道,又突然笑一聲,“從前,朕也想過要是你是朕的兒子就好了,朕就不需要那麽煩惱,如今多好,你成了朕的女婿,也是朕的半子了,這江山交給你,朕很放心,把青薇交給你,朕也很放心。”

曾經那麽多恨,那麽多痛,在曆經滄桑以後,終於大家都放下了。

夏侯儲之嘴角勾了下,卻嘴角僵硬怎麽也笑不出來。

堯帝看了,緩緩歎息一聲,“你這樣做,朕明白,揭開所有的真相,大家才能真的都放下,了結一切,才是對大家都好的方式,青薇她總有一天也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鬥爭了十幾年的君臣二人第一次心平氣和地交談著,為了同一個女子的幸福,不再敵對,不再防備,才發現他們原本是可以成為忘年之交的。

而杜青薇時而醒來時而昏迷,醒來的時候看到很多人,杜景桓,杜豫徽,鬱姨娘,李成胤等等,但始終沒有再看見夏侯儲之,他們之間劃下一個鴻溝,再高的山都填不平他們一起經曆的悲劇和傷害。

杜青薇偶爾醒來,看到堯帝,父女相對無言,未語淚先流。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常常就是那樣一起沉默。

堯帝的病越發嚴重,半月後就臥床走不動了,對一個重病的中年人,一切已經不言而喻。杜青薇的病倒是有些起色,反過來變成杜青薇時常去看他,陪他說些家常,就像尋常父女一樣,兩個人對某些事都隻字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