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誰為誰披衣

既然豐子江原先就有自己的計劃,那麽她現在就要盡可能地尋找打亂他計劃的機會。時間越長,她相信越能夠看到豐子江真正的目的。在這個紛亂的時代,國家與國家之間到處充滿陰謀與不信任,所以她也絕不可以輕易相信他人。而尋找裴商,似乎正好能打亂豐子江的節奏。這種挑釁他人的事,即墨晚非常樂意做。

上船之後,豐子江果如自己承諾的那樣,派自己的親信單飛去小貨船那邊打聽。回來時單飛稟道:“那些船隻是從雅圖前往我玉亭出海口收漁的,途中隻會停靠顏國與啟國補給,所以下一站應該是啟國。”

單飛是從小跟著豐子江的,或者說是豐子江一手栽培的。他有百萬分的忠誠之心,就跟他的長相一樣,端正而嚴肅。

“啟國?”豐子江微微皺眉。

裴雲卻滿臉希望:“真的?那我們就可以事先在啟國等他了?”

豐子江靜靜地看了即墨晚一眼,對裴雲所說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啟國太子鄢鸞之死,知情的人都知道與即墨晚有關。何況天下如今眾說紛紜,難免有些是會流傳到啟國境內。要是啟國人一旦發現即墨晚入境的話……

即墨晚也想到了這點,不過她絲毫不擔心:“牟弈已經將何穆等人弑殺鄢鸞之事傳至啟國大王,我想啟國大王不至於糊塗到與牟弈抗衡。”

“話雖如此,但我們不可不小心。尤其是,小姐你別忘了,你已是個死人,別人可不介意把它變成事實。”豐子江眸底深深,意味不明地提醒即墨晚。

即墨晚一笑:“前怕狼後怕虎,那我即墨晚幹脆哪兒也別走了,還是回華陵待著安全。”

豐子江愣了一下,臉色有點不好看。不過很快就又恢複如常,帶著一絲敬仰之意向即墨晚抱拳:“小姐好膽魄。”

裴雲此時聽了二人的話,才想到前往啟國如此暗潮洶湧。可是裴商不可不找,若錯過這一回,不知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這個弟弟了。

破浪號商船整裝出發,船體搖動翻出“嘩啦啦”的江浪。初次坐

船的人都有些目眩頭暈,乖乖待在艙內安分守己。隻有定時巡邏的商隊鏢師,帶著大刀走來走去。

開船沒多久之後,夜幕就降臨了。夏日的瀾江似乎連赤雪山上的涼風也一並帶來,微微地如同花朵綻放,撫觸船上的彩旗,發出“嗦嗦”的聲響。

即墨晚披衣坐在甲板的一個貨箱上,對迎麵巡邏的鏢師微微點頭打了下招呼。不知不覺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小半年了,她已對這裏所有的一切熟悉,哪怕是第一次接觸,也覺得好像是自己生就長在這裏一樣。

從離國被押往顏國,如今再流落瀾江,未來還不知道在哪裏。她現在僅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多活一天就是一天。

作為已亡離國的長公主,原本她的命運應該在顏國就戛然而止。無論是被玩弄亦或者處死,所有國家的曆史上都不會有她的後續。

可是她不會想到,她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在這片江山的曆史上,留下最為傳奇的一筆。

一個長長的人影悄悄地出現在她身後,見她肩上披有外衣,隻好望著手上原本打算給她的披風暗暗失笑。

即墨晚頭一歪,就看到了投落在甲板上的影子。笑道:“公子也睡不著?”

“船晃得厲害。”豐子江答道,在另一個貨箱上也坐下,“你真是為自己謀算地麵麵俱到,連披衣這種小事,都殘忍地不讓別人替你做。”

“你是在說我沒有給你獻殷勤的機會,對嗎?”即墨晚莞爾一笑,把肩上的衣服拿了下來。

豐子江溫溫地一笑,就默契地把手上的披風給她披上:“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能力?這種能力,真讓人又羨慕又嫉妒。”

“是嗎?”即墨晚懶懶地說道,聞到江麵上撲鼻的清新味道,心情很不錯,“你說說看。”

“我說了,你會信嗎?”

“為什麽不信?”即墨晚對上豐子江的一雙眼,突然心窩一熱,忙扭開了頭。

豐子江的眼神幽深,即便是在夜中,在昏黃的燈下,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

誘惑。那種誘惑滿含感情,仿佛隻要輕輕對上,就無法再輕易挪開。

可即墨晚卻害怕麵對這樣的真摯,她寧願盯著冷冰冰的江麵,也不想麵對這樣一雙有致命危險的眼睛。

豐子江有些失落:“又愛又怕。”

“又愛又怕?”即墨晚的心一緊。

“嗯,”豐子江輕輕地相應,“一種讓人又愛又怕的能力。”

這種說法很古怪,可即墨晚卻破天荒地聽得懂。又愛又怕,愛因何起,怕從何來?隻有帶著敬畏的心情愛上一個人,才會有這樣的體會。愛的是這個人,怕的卻是對方的心。

她緩緩地將目光移向豐子江,淡然地笑起來:“那是因為你不足夠了解我。”

“那牟弈可曾了解?”豐子江很快反詰。

“牟弈?”即墨晚愣住。

豐子江張了張嘴,好像有什麽話想說出來。可是最後似乎覺得自己剛才已經言語失當,所以抿了下唇之後,就隻微微一笑了之了。

即墨晚很慶幸豐子江沒有接著說下去,因為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能準確地摸到牟弈的軟肋,而牟弈也能夠在她疏忽的地方進行反擊。這樣,算不算了解?她想,這隻是一種狹路相逢,旗鼓相當的錯覺吧。

至少她覺得,顏國王宮,那僅僅是一個戰場。

“我現在懂蘭明的心情了。”豐子江說道,“他說他很焦急,可又不得不耐下心等你。”

“等我?”即墨晚覺得好笑,她搖頭,“很遺憾,我都沒有見過他。”

豐子江吃驚:“你沒有見過他?”

“這很奇怪嗎?”即墨晚無奈,“或許他見過我,我隻是沒有發現而已。”

“……哈哈……”豐子江笑起來,“這天下沒有人會形容蘭明像形容一個宵小之徒一樣。”

晚風將他暢快的笑聲送到江麵,和著瀾江流動的水聲,嘩啦啦啦的,似乎將好心情送得很遠。

躲在艙中的裴雲,手裏緊緊握著那兩枚纏了紅線的同心幣,心中複雜難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