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亡國之路

鼓點一樣的雨聲落在簡陋的馬車頂上,車裏的四個人耳朵轟轟作鳴,半點都聽不到外麵的其他聲音。

“不知眼下到了哪裏,離顏國都城應該不遠了吧?”坐在最裏頭的女子長得瘦弱,一雙眼布滿不安。

與她挨在一起的女子則顯得年歲大一些,聽了這話突然笑了一聲:“聽你的意思好像迫不及待要進顏國都城似的。我想段小姐是忘了吧?你我都是亡國奴,去顏國還不知道是怎樣的生不如死呢!”

段姓的女子懊惱地咬唇,為自己的出言不慎而暗暗自責。

“段小姐年紀小,你嚇唬她做什麽?段輔國一家為咱們離國鞠躬盡瘁,如今輔國大人家隻剩下了瓔靈小姐一個,她恨顏國都恨得要死,怎麽會想著要迫不及待地去顏國。”坐在另一個角落的女子麵龐英氣,忍不住替段瓔靈說話。

段瓔靈怯怯地,拿眼睛偷偷的瞟她,在撞到她同樣看過來的視線後,微微一笑表示感激。

“輔國大人?哈……”女子嗤笑,“離國都沒了,還哪裏來的輔國大人?你們也不瞧瞧,現在就連咱們離國的長公主都在這兒,你們還搬出哪門子的將相侯門來臭顯擺。”說完對著背靠西窗閉目沉默的女子看了一眼,捂住嘴竊笑。

憑她曾經再如何地高不可攀,現在還不是與她們這些官宦之女同為階下囚?隻怕到顏國之後,等著這位長公主的好事比她們的都多呢!

提到馬車裏的第四個人,段瓔靈與另一個女子都不說話了。

離國王族即墨氏曾經是多麽地輝煌耀眼,他們保護離國百姓,治理離國軍政,使這泱泱大國數百年無人可欺。這不光光表現在強大的軍事能力上,更有背後堅實的經濟基礎作為後盾。但近百年,王族子孫沉迷酒色,耽於益樂,疏於軍事經濟,荒廢社稷江山,使偌大一個強國在短短幾十年間迅速衰敗,甚至被顏國軍隊一腳踢開都城大門之後,無半點反擊之力。

末代離國大王便是這位長公主的胞弟,在去年冬日登基,登基時才九歲。

固然將一國滅亡的大罪扣在這對兄妹身上是不公平的,但是誰叫即墨王族隻剩下他們兩個了呢?往日風光無限至高無上的大王與公主,一旦淪落為喪國奴,便再可憐都無法使人同情。

這是即墨氏先輩種下的惡果,現在卻偏偏要整個離國一起陪葬。

這番話即墨晚卻似沒聽到,依舊紋絲不動地盤坐著。她的背後已被外頭飄進來的大

雨打濕,但她依然靜靜地坐著。

像長公主這樣高貴身份的人,在離國未亡之前,許多人即便區區一眼都是無法看到的。在馬車上的其他三個人,也都出生自十分顯赫的家族,但她們之中也隻有段瓔靈曾隨母親入宮時,遠遠地看過即墨晚一眼。

據說,這位被讚擁有驚世美貌的長公主,其實天生就是個蕩婦。她年僅十五歲便養麵首三百,在與準駙馬有婚約的情況下,依然十分不知檢點地與自己宮裏的侍衛私通。段瓔靈一年前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與宮人們在花園撲蝶。那一襲鵝黃的長裙在彩蝶飛花間歡快地忽隱忽現,她羨慕地要死。若自己也有這樣的出生就好了……隻是離國崇尚處子的美好,對於品性高潔的女子才能享受無限的讚譽與認同。

即墨晚她……嘖嘖……不配!

段瓔靈忐忑地收回留在即墨晚臉上的視線,心裏告訴自己,段家幾百口人的性命都是即墨氏葬送的。她與顏國有仇,她更與即墨氏不共戴天。

就在三個人都明顯地孤立即墨晚時,她倏然睜開了眼。

段瓔靈嚇了一跳,趕緊把自己的目光藏好,頭一歪裝睡。

即墨晚的目光涼涼地,掃過三個人,最後落到丟在馬車中間的水袋。她俯身過去抓住,就在要拿回來的時候,橫生出一雙手也牢牢地抓住了水袋。

“喲,長公主渴了?想喝水啊?”瓔靈身邊的女子臉上詭笑,“讓臣女伺候長公主喝水吧!”

即墨晚瞳孔微縮,悄悄地鬆了手。

那女子很快就把水袋搶到手中,然後脫下自己的一隻鞋,在裏頭注滿了水,殷勤地湊到即墨晚嘴邊:“長公主,請吧!”

那隻繡花鞋異常精美,玲瓏小巧好似隻有一掌的大小。晶瑩的水本來在繡花鞋裏滿滿的,現在正慢慢地滲透絲線,形成一股股水流往外流淌。

段瓔靈與麵龐英氣的女子顯然吃了一驚,但很快就麵色如常了,裝作沒看到的樣子。

即墨晚微微一笑,接住那隻鞋:“你叫什麽?”

“……”方才還得意洋洋的女子愣住,竟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她,“我……我叫方如。”

“哦……方如。你祖父方太傅學問好,我原以為詩書簪纓之家教出來的女兒也應該是知書達理的,卻沒想到方小姐你的鞋臭,嘴巴更臭!”即墨晚說完,就把方如的繡花鞋從西窗扔了出去。

“啊!你,你你……我的鞋!”方如瞠目結

舌,沒想到即墨晚會反抗。從被趕出都城開始,所有人都在唾罵即墨氏,她以為……她以為離國的喪國罪人是沒有臉再跟其他人說話的,她以為即墨氏都應該死絕在離國都城之內。

即墨晚扔完鞋拍了拍手,俯身勾來水袋飲下一口。見段瓔靈跟另外那女子都目瞪口呆,便把水袋往她們那裏一遞:“剛才廢了不少口水吧?來,潤潤嗓。”

兩人麵色各異,相互看了看,誰都沒接。

“喝吧,喝完了才能繼續罵我。”即墨晚莞爾。

三個人都聽得糊塗了,段瓔靈小聲說道:“我……我跟裴姐姐沒有罵你。”

言下之意這馬車上隻有方如在罵你。

方如頓時轉過身瞪住段瓔靈:“臭丫頭,你敢陰我!”

裴雲立刻護住段瓔靈:“你凶什麽!”說的明明是事實。

“嗬……嘴上沒罵,可保不齊心裏罵。你們對我有怨言,我理解,也不會阻止你們對我冷嘲熱諷。但是有件事你們必須要知道,離國不是我即墨氏一家人的,離國百官之中也有你們的父親以及族人,難道離國的滅亡他們沒有責任嗎?”即墨晚慢吞吞地塞好水袋的木塞,繼續靠回西窗坐好,“段小姐,你的父親是輔國大人,請問你輔國大人的職責是什麽?還有裴雲小姐,裴將軍是京都禁衛軍統領,他的職責又是什麽?還有你……方如,哦……我差點忘了,你的父親因私征民稅被削,顏國大軍攻打離國的時候,他隻是個吃閑飯的軟蛋,的確做不了什麽。”

軟蛋!軟蛋!她竟然罵父親是軟蛋!

方如的臉煞白,仿佛跟見了鬼一樣瞪著即墨晚。

裴雲跟段瓔靈也被震住了,這一路上即墨晚都沒說過什麽話,誰知道她一開口就能將所有人都數落一通?

說完話,即墨晚又閉上眼。

爽!憋了半個月的鳥氣總算出了。

她並不是真正的即墨晚,隻是一個占用了即墨晚肉殼的可憐現代人。沒錯……她穿越了,她的的確確到了古代,而且是個上下五千年都找不到曆史的架空時代。更為悲催的是,她飄進這具身體的時候,離國正好滅亡。即墨晚的貼身嬤嬤因怕長公主受到淩、辱,有損即墨氏的王族尊嚴,就給即墨晚喂了毒藥。真的即墨晚就是這樣死去的,而她也因為毒藥的殘留作用,半個月都無法開口說話。

不過因禍得福,她也用這半個月的時間,慢慢地消化了即墨晚本身的記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