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陰差陽錯

方可卿也是最近才得知的,在親眼見過若枚之後,她便知道之前自己所有的推斷都是正確的。因為在那個女子揭開麵紗的瞬間,她明顯看到一張充滿著異域風情的臉,而其輪廓,更是和弄玉有著許多的相像。

方可卿一直都無法忘記那個在‘辭醉’琴上手指翻飛的女孩,如果不是她的話,自己也許就不會學琴,也不會在後來的日子裏得到那麽多的慰藉。

雖然在調查得知輕容就是那個慕容醉安放在府裏的眼線之後,她很容易地就順藤摸瓜地找出凝翠樓中的若枚也是慕容醉的人。

時隔這麽多年,造化弄人,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也不可知。

這位昔日北疆皇室的小公主,卻不知因為怎樣的機緣巧合,和當今天朝的王爺走在了一路。但是,隻要活著,總能夠解決問題。方可卿想著,等到此間事了,就立即告知弄玉他們的身份,剩下的交給他們去解決。

卻沒有發現,自己終究是太過將一顆心全部係在寧辰風的身上,而忽略了許多的東西。她也沒有想到,弄玉竟然還有這麽強大的勢力,可以鬧出這樣的事情。

但是,看著那寒光閃閃的匕首,她知道,如果自己不阻擋的話,那麽一定會留下刻骨的悔恨。

滿院的人都因為她的這句話將目光齊齊地望向她。就連寧辰風她也還沒來得及告訴。

“弄玉,她是你一直在尋找的妹妹。”方可卿再次陳述道,對著一臉不可置信的弄玉。

“你是熏兒?”弄玉有些遲疑地問道。

聽到那久違的名字,若枚的身體猛然一陣。將這變化盡收眼底的弄玉這才相信方可卿所說的不假,他的麵容之上慢慢地浮現出一抹歡喜的神色,並逐漸地蔓延開去。剛剛還有些茫然的眼睛裏,現在全部都是濃的化不開的溫柔。

“哥哥!”匕首落在地上,發出鈍鈍地響聲。而女子的麵紗也終於被揭開,露出一張異域風情的臉。在她左臉的側麵,有一顆朱砂痣,格外顯眼。

“真的是你,熏兒,我終於找到你了。”弄玉驚喜地說。

現在他終於可以明白,當初在凝翠樓見到這位年輕的老板娘的時候,一向不近女色的他為什麽也會不自覺地被吸引。那時候他和寧辰風都以為是愛情,現在終於知道那應該是來自血脈之間的羈絆,血濃於水,雖然彼此不知曉對方的名字和身份,但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然而重逢的歡喜還來不及蔓延,每個人又重新陷入到了悲傷之中。慕容醉此刻已經完全不想理會身外的事情,他的眼中隻有那個女子,月湄的臉上仍然掛著最後的那抹絢爛至極的笑容,這個女子,至死,都要留給這個世界最美的一麵。

慕容醉緩緩抱著月湄站起。而王府的護衛們見到王爺終於有所動作,也在這個時候圍了上來,慕容醉有些無力地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隨著月湄生命的消逝,每個人都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去消化,動手已經成為了最最沒有必要的事情。

和月湄想的一樣,她用自己的生命,用對峙的雙方都在乎的鮮血,讓一場硝煙消失於無形。

然而就在秦王想要抱著月湄的屍體離開的時候,弄玉卻突然站起來出聲阻止:“將湄兒還給我們。”

“你有什麽資格要走她?是你害死了她。”慕容醉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他竟然連安靜地想念一下這個女子都做不到。因此也隻能立即質問道。

“害死湄兒的也有你一份,你同樣沒有資格。”弄玉卻不知道為了什麽,一定要堅持道。寧辰風的臉上浮上些許的迷茫,按照弄玉的性格,剛剛發生了這樣的大悲大喜,的確不該在

這樣的事情上有所糾結。

那麽應該是有一定原因的。

於是他站出來說:“我最有資格帶走她。”

慕容醉的瞳孔迅速地收縮著,看得出來,如果堅持要他放棄懷抱中的女子的話,他一定不惜殺掉所有人。若枚看到再次劍拔弩張的情形,猶豫了片刻,終究是款款地起身,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弄玉,然後站到了慕容醉的身後。

在對峙形成之前,方可卿站到了所有人中間。

“王爺,相信我,辰風帶走月湄會是最好的選擇。”為了避免秦王突然動怒,方可卿馬上說道:“辰風可以給月湄一場風光的葬禮,一個體麵的名分,還有,她的孩子,一個正式的身份。你不能。”

慕容醉幾乎是頹喪地發現,這個女子所說的話是真的。就算自己現在帶走湄兒,也無法給她一個名分。

他傾盡一生所維護的就是天朝的至高無上,如今這至高無上讓他無力帶走自己的愛人。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歲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將懷抱中的女子交給寧辰風,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地轉身走向內室。

在他身旁的若枚,回頭看了看剛剛相認的哥哥弄玉,終究還是狠了狠心,轉身追著秦王而去。

“若枚,和他們走吧。”慕容醉並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

很輕的聲音,卻讓若枚一下子就頓住了腳步。十多年來,隻要是這個男子的要求,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而眼下,雖然心裏掙紮著一定要跟著這個男子離開,但是身體卻已經先做了決定,停了下來。

她終究是即使在最後的時間,也無法陪在他的身邊。在原地躊躇了片刻,若枚終究是轉身,在弄玉的期待之下回到了他的身邊。

夜涼如水,月亮似乎帶著恒久清冷的光漠然地注視著大地上的一切。一行人一路無言地回到寧府,而弄玉,也終於知曉當年和自己走散而險些失去性命的妹妹是被慕容醉所救。當真是造化弄人,原本是刻骨的仇人,如今卻又成了救命恩人,恩恩怨怨,倒真的是說不清了。

如今再加上一個湄兒,就更加無法判斷了。

他們唯一知道的是,湄兒的血已經讓一切仇恨都畫上了句點。

“可卿,我愛你。”劫後餘生,自當慶幸,寧辰風在女子的耳旁輕輕地說。這一句,似乎比過去的所有都要圓滿。

月湄的葬禮辦得十分盛大,任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妖豔耀眼的女子竟然會因為一場重病香消玉殞。寧辰風就如自己承諾的一樣,給了月湄體麵的名分,而葬禮的排場甚至超出了當初迎娶方可卿的時候,令整個蘇州城為之震撼。

慕容醉,終於看到了那個他的親生孩子——寧慕辰。小家夥被抱在方可卿的懷裏,對於四周發生的一切似乎根本沒有任何明了,安靜地睜著大眼睛看著一切的進行。不時還對出現在身邊的人笑上一笑。

他的嘴,像極了月湄。

慕容醉注視著這一幕,轉過頭對仍舊習慣性地跟在自己身旁的若枚低低地說了句:“我們,都留在這裏吧。”

同樣,也有很多事情在悄然地改變著,還不被很多人察覺。

寧家的商行似乎發展得更加昌盛了,而不少關卡竟然也都亮起了綠燈。這一切自然是秦王和方可卿定下的那個約定仍然具有效力。

一年之後,在寧府之中,一個剛剛會走路的小男孩正在院子裏一拐一拐地追著麵前的小球,一不小心又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有高大的黑衣男子彎下身,將那男孩溫柔地抱起,刮了刮鼻子說:“痛不痛?”

“你不要太寵著他,學走路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有白

衣男子在樹上悠閑地說。

“又不是你兒子。”黑衣男子呲之以鼻。

“湄兒可說了,這孩子是我的。”白衣男子翻身而下,衝著小家夥一招手,“來,兒子,叫聲爹。”

“爹。”甜甜的聲音,讓黑衣男子的額頭忍不住冒起青筋。這一黑一白,正是秦王和寧辰風。一年之約不知不覺已經過去,方可卿成功地讓秦王看到發展商業的成效,而身為寧家商行的部分資產投入者,這位無賴王爺,卻也賴在了寧府之中。

因為除了眼前這個小家夥之外,還有一個他同樣牽掛的人也在這裏。

他的目光忍不住地飄向院子裏的一處角落,那裏,房門半掩,盯了半天,也沒有看到有絲毫的變化,心裏便忍不住又沉了下去。

“可卿,你回來了。”寧辰風剛要繼續還嘴,卻看見一抹清淡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隻是十幾米的距離,他卻連忙用了輕功,隻兩個喘息的瞬間,就將那女子攬入自己懷中,眼角眉梢盡是寵溺的笑意:“商會的事情,累了嗎?”

現在在這江浙之地恐怕已經沒有人不知道方可卿的名字,在一年的時間之內迅速地將江浙之地的大小商行結成聯盟,形成商會。由她所擔任會長的商會不但有著能夠和朝廷談判的權力,更扶持了許多新生的小產業。

以這樣的形式,江浙之地的商業發展得如火如荼,百姓們也因此生活富足,在所有人眼裏,這個女子無疑是救世主一樣的化身。

而眼下,這個絕世的女子,狹長的眼眸裏再也沒有一絲淡薄的痕跡,她順從自己依偎在高大男子的懷中,笑靨如花:“不累。”

聽到回答,寧辰風吻了吻對方的額頭:“那就好,否則我還擔心累壞我的兒子呢。”說完,一麵小心低撫摸著方可卿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麵還不忘炫耀一樣地看了眼秦王。

秦王頓時感覺到一陣頭痛,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慢慢地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往日的威嚴完全不見。不過這也是怪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如果當年能夠將眼界放得更寬,也許就不會引出一係列的事情。

他所愛的那個女子,也不會仍舊沉睡。

月湄最終還是被救了回來,或者說,那女子原本就沒有死。在弄玉衝上去為她把脈的瞬間,女子的手指在弄玉的胳膊上輕輕地畫著,是他們以前習慣背著寧辰風交流的時候用的符號。

而她所要傳達的意思是:不管自己是否會死,都要宣布自己會死。弄玉明白,可能隻有這種方式,湄兒才真的可以和慕容醉毫無瓜葛地過完一生。所以在把脈之後,他毫不猶豫地宣布月湄沒有救了。而且,偷偷地將一根銀針插入女子的身體,暫時地封住了她的呼吸。

但是月湄傷重確實也是事實,在寧辰風最後堅持地要回了月湄的“屍體”之後,弄玉才開始為其診治。由於當時刺向慕容醉的銀針悉數被月湄接了下來,雖然位置已經有了偏移,但還是有兩根紮入到了人體的重要穴位之中。

所以她一直昏睡不醒。

一年來,弄玉嚐試了各種各樣的方式都是沒能讓那個嫵媚的女子醒過來。而因為那個孩子的原因賴在寧府之中的慕容醉也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秘密。月湄最終想要放慕容醉自由,卻不知道自己還是鎖住了他。

寒梅樹下,望著被孩子折騰來折騰去的慕容醉,方可卿笑得很是開心,她偷偷地湊近寧辰風的耳邊,輕聲說:“昨日我彈琴,那首《無風起相思》,湄兒的眼角,分明有淚。”

寧辰風先是一愣,旋即笑了,抱緊懷中的佳人。他終於等到她眉角彎彎,佳人在懷。但有些人的路,明顯還要更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