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是是而非

又過了一會兒的時間,寧辰風終於再次恢複了淡定的神色,對自己兄弟報以歉意的一笑。他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候,若不是弄玉在身旁的話,恐怕還是不能,那些東西鬱積在身體之中,遲早有一天會爆炸的。

“我不得不說,他所說的嚴絲合縫,就連表情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弄玉看寧辰風無事的樣子,這才謹慎地說道,“他在凝翠樓多年你我都見過,不過是一個廚子,應該不會又太高的演技。所以,隻有兩種情況。”他的聲音陡然降低了許多:“一個就是我們想多了,這件事情的確是夢璃引起的,不過是為了報複月湄,從女人的嫉妒心出發,也說得通。而嫂子也的確是受了池魚之災。這也是我希望的。”

“但是,第二種,就是這背後的勢力強大到我們不可估量,所以可以悄無聲息地將事情做到天衣無縫,那恐怕這次的事情就不過是個警告了。”

“有沒有可能是那個人?”寧辰風眸中精光一閃,問道。

“你是說……”弄玉頓時了悟,那個名字,第一次聽寧辰風說過之後,他就不得不壓製住自己心裏放佛要沸騰一般的憤怒和仇恨,現在再次在心中想起,就又是波濤洶湧,他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後才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道:“秦王?”

聲音裏麵夾雜的陰冷和仇恨太過沉重,放佛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饒是寧辰風也是一愣。想來,他還從未見過弄玉如此恨一個人的樣子。

“怎麽?”看著弄玉幾乎要被自己身上所散發的戾氣所湮沒,寧辰風忍不住開口。

聽到這聲音,弄玉才將自己的神識從心中巨大的漩渦中拔出來,眼睛也恢複了些清明,淡淡地說:“沒什麽。我也覺得這種可能xing極大。但是按照你那日所說,在鄭大人府中見到的秦王就是月湄房中的神秘人的話。那月湄的孩子,應該是他的才對。虎毒不食子啊。”

“那碗湯究竟是端給誰的還未可知。我不排除以他的能力可以知道可卿懷孕的事情。況且,按你分析的藥xing,即使可卿未懷孕,那湯裏的瑛栗也會給她帶來損傷。”寧辰風皺著眉頭,緩緩地分析道。

“要不我們再問一下那個廚子?如果他不說的話,我可以用銀針bi他。”弄玉提議道。

寧辰風卻是歎了口氣說:“那倒是不必了,我方才試探了下,他的體內並無內息,也沒有學過武功的痕跡。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你的針和我的蠻力應該是一樣的效果。那人,問不出更多的東西,如果是說謊的話,隻能說,我們這次的對手有更狠的手段。”

被他這樣一說,弄玉也明白他所說屬實,一時之間屋子裏又陷入了沉默。

“其實你方才說虎毒不食子,我倒是想到,湄兒一口咬定那孩子是我的,秦王那日也的確對我表現出過敵意,這是否隻是他的不滿?”寧辰風開口,旋即,還不等弄玉說話,又自我否定道:“我恐怕是真的天真了。那位王爺的名氣,我也不是沒聽說過。”

是啊,弄玉的眼前似乎再次出現那衝天的大火,火光之中一片血紅,什麽都看不到,但是聲音卻紛遝而來,無數人的慘叫聲,驚慌失措的呼喊聲,以及求救聲,還有人在自己身邊喊著“快逃!”那些交雜在一起,他就

再次覺得頭痛了起來。

那位的狠辣,絕對容不得他們天真。

“也許,他知道。”良久,弄玉慢慢地說道。

寧辰風的瞳孔因為這句話劇烈地收縮著,之前他沒有考慮到這樣的情況,現在想來卻也的確是一個說得通的地方。也許秦王知道湄兒肚中是他的骨血,但是對於他堂堂王爺來說,這孩子是否是親生已經不重要。因為這在青樓之中出生的孩子本身就應該是被抹殺的存在。

不過,如果一個人能夠對自己的骨肉下得去這樣的狠手,那坊間的傳言恐怕真的是事實。而自己商行的事情,如果也和這個人有關的話,接下來的事情恐怕會更加棘手。

“不管怎麽說,現在既然那廚子這樣說了,就隻有將夢璃請過來一問究竟了。我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動了我寧辰風的人,總不會就這般輕巧地過去才是。”雖然事情錯綜複雜,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是是而非,但是越是這樣的時候,就越是需要冷靜。寧辰風思量了一會兒,終於下了決定。

然而,當命令傳了下去,家丁們帶回來的消息卻是,那夢璃似乎早就已經聽到了風聲,在一天之前就已經夾雜著錢財聞風而逃了,當興師動眾的寧家家丁們早去的時候早就已經不見了人影。不過這也似乎更加說明她和此事脫不了幹係。

那廚子之話,在眾人看來,倒也更多了幾分可信度。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一切順利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寧辰風自然不會再告訴其他人自己和弄玉的分析。而現在,雖然他非常想將那個被關押在柴房之中的廚子挫骨揚灰,才能夠彌補自己心裏的一點疼痛,卻仍是不能。

說到底終究是商人,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動用私刑仍然是會觸犯到刑法的。如果隻是有江浙巡撫坐鎮這江浙一帶的話,他寧辰風自然會豁出去親自將那廚子解決掉。但如今多了秦王,寧辰風就覺得那人似乎就等著自己發怒然後失手呢。

所以也隻能送官。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省略掉關於秦王的猜測告知給一定要知道的月湄之後,三人的意見也是不約而同的一致。那廚子再次被帶了上來,看著鐵青著臉的寧辰風不由得一縮,明顯已經在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但是卻在聽到寧辰風口中吐出送官二字的時候,臉上不由得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一邊看著的月湄便忍不住皺了眉。心裏原本一直不願意去相信的預感就隱隱變得更加真實了。她想揮散去,卻發現自己的手心早就已經沁出了冷汗,因為她自己的那個懷疑實在是太過真實。

腦海中再現出那日她進寧府,宴席之上,那男子坐在江浙巡撫鄭大人的身邊,衝著她邪魅的一笑。那人,可是和官府的交集匪淺。

手指緊緊地扣住了椅子的扶手,月湄努力地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會和他相關。至少,他不會對自己下這樣的毒手,還有自己腹中的孩子。

一心都維係在廚子身上的寧辰風自然沒有注意到月湄的反應。隻是親自遣了身邊的人將廚子送到江蘇知府的府衙之中,當然,隨著去的還有一張十萬兩的銀票。

送去江蘇知府,倒不是為了躲過秦王,原本這樣的事情也的確犯不著去勞煩江浙巡撫,這樣的

安排也算是按照規章辦事。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現在的秦王,剛好就在這蘇州知府的府衙之上。府衙之內,一臉驚恐尚未完全消去的廚子跪在下麵,看到這張明顯更加狠辣的臉,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小人已經全部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做了。”

“哦?”慕容醉邪魅地笑著,把玩著手中那張十萬兩的銀票,雲淡風輕地說,“寧大公子可是送了十萬兩的銀票來買你的性命呢?怎麽樣,你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命竟然能夠這麽值錢吧?”

聞言那廚子的身體又是一抖,卻是連汗水都流不下來了,隻是聲音顫抖地解釋:“大人您答應過小人事成之後,會送小人全家北遷……”

“急什麽?我說過的話怎麽會不作數?”慕容醉笑笑,“我隻是想問,事情辦得怎麽樣?”

“小人全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說的。”聽到慕容醉這樣說,男子臉上的驚恐緩和了一些,忙帶著祈求地說道。臉上的表情落在慕容醉的眼睛裏格外生動,那是苦苦求生的表情。

“他們的反應如何?”

廚子一聽男子的問題,似乎看到了曙光一般,連忙將寧辰風,弄玉以及月湄等人的反應一一回稟,半句話半分表情也不敢遺漏。

等到他終於全部說完,慕容醉才站起身,走近他,低下頭冷眼看著在自己的威壓之下已經癱成了一灘泥一樣的中年廚子,聲音嚴厲:“你確定你是全部按照我吩咐的去做的?沒有多說半句話?”眼神緊緊地鎖著廚子手腕上的淤青,繼續說:“那寧公子的手段也不輕啊。”

“小人不敢,完全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廚子忙不迭地點頭。

“那好。”男子突然笑了,笑容明亮,一點邪魅也無,一掃之前的狠絕,就連跪著的廚子也忍不住跟著傻笑起來,以為這一次終於可以平安無事地度過了。慕容醉再次開口,聲音果然緩和了許多:“還記得我答應事成之後就將夢璃許配你為妾吧?現在是兌現的時候了。”

聽到這句話,廚子的嘴角微微展開弧度,但是那弧度還沒有完全展開,便感覺自己眼前一道紅光,有鮮血汩汩地流淌出來,那源頭竟然是自己的喉嚨。

世界留在他眼裏的最後一幀影響是,那邪魅的男子淡淡地將一條銀色的細絲重新收回袖中,溫柔地說:“我隻相信死人。不過你放心,你去了便可以看見夢璃了,答應你的我決不食言。”

終究還是連聲音都不能發出,廚子便斷了氣。

慕容醉轉過身來,對著空無一人的後邊,淡淡地說:“若枚,又是一個你的人,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個身著紫色紗裙的女子從屏風後麵嫋嫋地走出,看身姿正是凝翠樓的老板若枚。隻不過,她的麵上已經沒有了平時的輕紗,露出了一張姣好的,帶有某種異域風情的美。如果仔細看的話,倒是和弄玉有上幾分相似。

然後她款款地拜了下去:“若枚不會生王爺的氣。隻要是王爺想要的,若枚都會幫王爺拿到。”

“還是你最好。”慕容醉甚至彎下身將跪在地上的女子拉起,淡淡地說。然後又似乎在呢喃一般,他說:“不過我倒想知道這十萬兩究竟是為了這廚子的命,還是誰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