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家有女已長成
“二小姐，老爺請您帶上琴到正廳一趟。”正兀自對著新開的桃花發呆的方可卿幾乎被丫鬟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這間院落可是鮮少有人光臨的，這樣的要求就更為稀奇了。
內心裏雖然起了些許的猜測，神情卻毫無波動，方可卿抬眼看了下前來傳喚的丫鬟，正是父親身邊的大丫鬟春蘭，款款起身問道：“父親可有說是什麽事？”
“不曾，隻是府上正在宴客，幾位小姐都被叫了過去。”春蘭的聲音比她這位貨真價實的小姐還要驕縱上幾分，雖然不明顯還是可以看到嘴角略微不屑的弧度，“二小姐也不要讓老爺等急了才是。春蘭還有事情，就先行回去了。”說完也不等方可卿答應一句，轉身離開了。
方可卿唯一的丫鬟雲煙掀了簾子出來便撞上了這樣一幕，小丫頭臉上明顯帶上了慍怒，頗有埋怨地對著自家小姐說：“小姐，你看看，您這一點架子沒有，連下人的語氣都得聽著。不時也得發發火，好讓她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知道誰是主子才是。”
難得的方可卿的臉上起了一絲溫柔的波瀾，半帶著笑意地說：“我看你這埋怨我的架勢，你才是這院子的主子才是。”
雲煙一時氣惱自己嘴笨，抬起頭卻看見自家小姐常常的眉眼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知道自己又被耍弄了，一跺腳一扭頭：“我回屋裏了，小姐隻會欺負煙兒！”
“去把‘清音’給我取來，要快些。”方可卿還記得父親吩咐自己的事情，轉身用不大的聲音吩咐道。
不一會兒，煙兒便捧著琴出來，隻是那琴上麵，還放上了一件桃紅色的裙子，“小姐換身衣服再過去吧，身上這身太過素淨了。”
老爺是幾乎不會想起二小姐的才是，肯定是有些事情發生了，雲煙這樣盤算著，不管如何，以自家小姐的姿容，隻要簡單描摹打扮，可是其他幾位小姐望塵莫及的。
用望塵莫及當真不是誇張，方可卿生而美麗，除了美其餘的形容詞都顯得蒼白。不過就好像要應驗“自古紅顏多薄命”一般，天生麗質非但沒能讓她在方府中獲得一丁點的優待，甚至成了她受到冷淡的佐證。
但是可卿本人對此卻無絲毫抱怨，或者說，現在沒有絲毫抱怨。
從雲煙手裏接過琴抱在懷裏，方可卿略微感覺有些吃力，語氣仍舊淡漠：“無妨，父親喚得急，這樣去便好。”
“聽春蘭的意思，其他幾位小姐也都會過去，定是塗脂抹粉了許久的，就算小姐你不願換衣，那讓煙兒為你打扮一二吧？”小姐這樣的性格雲煙雖然是見慣了，但還是忍不住盼著哪日就轉了xing。
“那，便隻畫眉吧。”許
久，聽到方可卿的聲音。她也知道整個方家還能為自己著想的人除了娘親也就隻有這個自小就跟著自己的雲煙了，不忍再拂對方的好意，隻好答應了。
聽到這句話，雲煙馬上雀躍地去準備了。留下方可卿一個人抱著琴有些吃力地站在那裏，輕輕搖了搖頭，這丫頭，連琴也不知道接了過去。
雲煙畫眉的手藝向來精湛，不消一會兒，已經細細描摹好。雖說是畫眉，但事實上為了凸顯的卻是眼睛。方可卿生的一雙極美的丹鳳眼，眼角很長，似乎在臉部無限地蔓延開去，而眼尾高高吊起，更平添了不少味道。
平日若不用青黛細細畫長眉毛，這眼眸便隻覺得慵懶，也很合二小姐的脾xing。而此刻簡單勾畫之後，方可卿半眯著眼睛的樣子就好像一隻假寐的狐狸，危險又誘惑，眉眼間滿溢著魅惑。
幸好配著她清淡的表情，一切都被巧妙地中和了，不但不顯得突兀，更讓人覺得出奇地和諧。
雲煙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倒是方可卿覺得略微顯眼了些，不過已經耽誤了些時間，也就這樣罷了，拒絕了雲煙想要跟隨的好意，自己抱著琴匆匆地趕往正廳。
雖說方可卿所居住的小院離父親接待客人的正廳最為遙遠，又與雲煙磨蹭了一會兒，但沒想到自己還是最早到的一個。正廳裏卻不僅僅是父親一個人，方家的幾位長輩都在，另外兩位沒有見過的應該是客人，方可卿微微低著頭福了福身子，便靜靜地等待著父親吩咐。
“這兩位是江蘇寧家的寧老爺和寧公子。”方老爺看到這個自己最不在意的女兒最早過來，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礙著有客人在也不好發作，有些責備地看了春蘭一眼，轉而聲音冷淡地向方可卿介紹了下。
待方可卿已經禮數周全地見了禮，卻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父親沒有任何吩咐，她便隻能等著。隻是懷裏的琴一路走過來已經耗費了許多力氣，眼下這麽抱著已經明顯有些拿不住的樣子，隻能艱難地維持著。
方老爺卻放佛沒有再對她開口的意願，轉頭繼續和寧老爺客套著。一屋子的人也沒誰提到她何去何從的問題，全然當看不見她這個人。
方可卿習慣了被忽視，心裏倒不覺得怎樣，隻是自己的雙臂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了。正勉力維持著姿態的她卻猛然間覺得自己懷裏一空，手臂上的力量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了。抬起頭卻對上完全陌生的一張臉，看年齡應該是那位寧公子。
寧辰風幾乎有些挫敗地看著方可卿不帶一點驚慌地對自己道謝說：“多謝寧公子。”這女人也太缺乏正常女人的反應了，既不驚慌又無驚豔，簡直就是對自己的漠視。
“
應該的。想小姐抱著這麽重的東西站在這裏也是很累的吧。”
方老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嗔怪地對方可卿說：“到後麵坐下，等你幾位姐姐來了再各自為貴客表演一下才藝。”
“是。”淡淡地應下，因為離得近，這次寧辰風清晰地看到方可卿略微低著的臉上沒有任何稱之為表情的波動，就連眼睛裏似乎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情緒。
他走過去，將琴放在方可卿椅子旁邊的茶幾上，轉身回去繼續聽著兩位老爺子的對話，不時呷一口茶，眼睛卻沒再看方可卿一眼。
大約又過了兩刻鍾，方老爺的另外三位女兒才姍姍來遲，與方可卿的素淨不同，這幾位可都是精心打扮過的，胭脂，鵝黃，眉間還細細貼了花鈿，雖然仔細看的話五官是無法比得上方可卿的精致的，但是妝容之下，加之特意搭配的裙子，卻更顯得麵若芙蓉，翩若仙子。
方老爺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了慈愛，溫柔地說：“快快見過寧老爺和寧公子。今日兩位貴客到我們府上作客，老夫也沒什麽可招待的，便隻能麻煩幾位寶貝女兒表演一下各自的才藝了。”
與寧家這種單純的商戶不同，方府可以稱得上是望族，對兒女的培養也是煞費苦心。江浙之地，提到方府，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四位小姐，每一個都是身懷才藝，名聲在外。倒是讓方府的兩位少爺顯得遜色不少。
方老爺此番，也多少有些顯擺的意思。而且，寧家公子至今也是未娶，若能成就一段姻緣就更好不過了。
寧辰風抬起頭端詳著眼前新來的三位小姐，果然大家閨秀，想來定是平日裏這種場合也是見慣了的，因此並無一絲慌亂。眉眼間甚至還都掛著一點嬌寵，一看便知不管是對自己的才藝還是在這家裏的地位都是有著十足的把握的。
忍不住地，就用眼角瞥了下靜靜落座在一旁的方可卿，剛剛她好像也站起來給幾位姐妹見了禮，卻無人理會。現在卻隻是在小口地喝著茶，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
明明美的不可忽視，卻被大家故意安置在角落，如同空氣一般。
這樣明顯差別的待遇，發生在方府這樣的望族之中其實並不奇怪，嫡出和庶出，生母是否得寵，等等原因都可以成為這一切的根源。越是望族，越是盤根錯節，這樣的情況就越是屢見不鮮。
隻是這樣極美的一個可人兒，受到這樣的待遇就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平。
但當事人卻顯然並不在意，寧辰風可以確定的是，這位方家的二小姐根本就是將這一屋子人當做了空氣。想到這空氣竟然也包括自己，寧辰風多少有些不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