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勝九
兩天的時間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很快就過去。常洛這兩天卻是遭了不少的白眼。蘇老爺子的病症在找到下降頭的始作俑者之前，隻能先吊著，蘇中呈借著這個理由向常洛潑去不少的冷嘲熱諷。常洛不跟他計較，卻也不勝其煩，就差紮個草人，寫上蘇中呈的名字每天釘上幾個釘子了。
常洛裝作不明真相的路人甲，在正地豪生這五星級酒店附近轉來轉去。這裏人跡不多，若是勝九想要跟下麵碰頭，選擇這個地方倒是再好也不過。蘇蘇依舊穿得很樸素，裹得仿佛比上一次還要嚴實得多。見到常洛時，遠遠地打了個招呼，而後迅速地放下了手。
跟蹤蘇蘇進到酒店裏並不是個好的選擇，這裏畢竟也算是那勝九的小半個老巢，多一些小心還是必要的。所以……所以常洛直接就衝著蘇蘇揮著手跑了過去。
“早……吃了沒？要不然咱們先去買幾十個煎餅果子當夜宵？”常洛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一手勾在了蘇蘇的纖腰上，溫熱的肉感中帶著挑逗一般的彈性，他隻能感歎蘇蘇是個吃人連骨頭都不用吐的狐狸精。
蘇蘇被常洛突然間的舉動給整的一愣，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了。之前說好的是讓常洛跟著進去，在暗中探一探勝九的底細，現在這發展已是完全超出了計劃的範疇。
前來接應蘇蘇的勝九手下就在他們麵前站著，目光古怪，看著常洛就仿佛是在看著一個死人。
蘇蘇不愧是見慣了風浪的，在臨機應變方麵的工夫已然是登峰造極。甜甜地衝常洛一笑：“討厭，死鬼就愛開玩笑……什麽煎餅果子，你當人家是豬啊……”
聲音嬌媚婉轉，就仿佛是女子最輕柔而嫵媚的撫摸一般，教人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
“蘇蘇，這位是……”那人本來臉色就不好，看見常洛肆無忌憚在蘇蘇腰肢上摸來摸去的鹹豬手，便更鐵青了幾分。看著常洛的眼睛就仿佛變成了兩把利刃，若是目光能殺人，常洛現在已經死了一千八百九十五次。
“哦，我啊……”常洛清清嗓子，自得地說道，“我是她分開了三十多年都沒見的表哥。”
常洛裝瘋賣傻的用意很快就被蘇蘇識破。這個假癡不癲的小子，恐怕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敲打敲打她吧……
蘇蘇接近常洛，甚至於背叛了勝九自是有自己的目的，常洛在她看來也隻不過是一顆墊腳石，她將借助這顆石頭的高度來翻過勝九這個障礙。她見過常洛的本事，也相信常洛必然有著這種力量。她本來也沒寄望過這常洛能夠真正地信任她，但沒想到，這麽快常洛就反打了一耙，直接在勝九的直屬手下麵前逼著她來做出抉擇。
櫻桃紅的嘴唇輕輕一抿，笑意如初融的春水。既然他想要直接去見勝九，那便去好了。就現在來說，她對他必然還是有用的，有利用價值，他一定便會護著她的周全。這事情未必就會變得糟糕起來。
“哥……說什麽呢，你不是說想見見人家的老板嘛，還去不去啊……”
“那自然是要去的，去之前咱們先親熱親熱……”常洛的手越摟越緊，蘇蘇嬌笑著，俏臉距離常洛的鼻尖越來越近。嬌嫩的唇角近在咫尺。常洛隻消向前挪兩分，便能啜到那鮮紅的櫻桃。
驀地，一道拳影閃過，力道如沉沉山嶽，厚重無比。這樣的力道若是打實了，便是一頭發狂的野牛也能被當場打暈。常洛不躲不閃，那一拳卻偏偏停在了他麵前，再未寸進。
這接應蘇蘇的人即便是勝九直屬的手下，卻也不敢對將要見勝九的客人動手。那一拳本就是留了些力氣的，收放自如，原也是僅僅想嚇常洛一嚇，教他在蘇蘇這絕世美人麵前出個大糗，隻是不料常洛如此鎮定，明明那一拳就在麵前不到一公分處，偏偏他的眼中沒有半分畏懼，反而閃著淩厲的深沉。
忽然一股異樣的威勢壓過來，那人隻覺漫天遍地都變得黑壓壓一片，心中竟然是露出了一道裂縫，驚懼之意頓時升起，後退了兩步，雖然羞憤，卻再也不敢言語，讓開了路。那人既然能做勝九的直屬手下，也並非是魯莽的無能之輩，最懂得審時度勢。既是對麵有如此身手，那便先退避三舍吧。
常洛這震懾那人的手段並非完全是給他看的，還有一些提醒蘇蘇的意思在裏麵。蘇蘇這小狐狸心思七竅玲瓏，笑意更是魅惑，挽著常洛的胳膊，走進門去。
這正地豪生酒店果然不愧是省城內首屈一指的豪華酒店之一，內裏設置得好似是個重重陷阱的迷宮，常洛沒走幾步便已被繞得暈頭轉向。在這迷宮深處，一絲絲危險的氣息飄蕩在半空，那就仿佛是蟄伏著帶有劇毒的蜘蛛，隻等獵物落網，那蜘蛛便會露出猙獰的臉孔，撕爛獵物的肚子，腸穿肚爛。
常洛的每一步都變得很小心，這裏埋伏著不止一個高手，單單從這裏的空氣就能嗅得到他們的味道。他們若是聯合出手一擊，那必然是極其恐怖的事情了。
“前麵就是勝老大的房間了。”蘇蘇踮起腳尖湊在常洛耳邊，輕聲吐著氣。
常洛順著蘇蘇的眼睛看過去，那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混在這迷宮般的眾多房間之中，極難辨認出來。這裏甚至連門牌號都掛在很難發現的位置，外人若是入侵，想要找到勝九的所在，根本就不可能。在入侵者花費時間來搜索勝九房間的時候，恐怕就已被埋伏在迷宮深處的蜘蛛們吞噬殆盡。
牽了蘇蘇的手，推門進去，門內的光線很昏暗，但仍可看得出來，房內的裝飾布置很是豪華，廳堂中央擺著一把不小的太師椅，正搖晃著上麵坐著的老人。
“蘇蘇，你把那個初來乍到的大夫帶過來了是吧……”老人甫一開口，便讓常洛吃了一驚。
這老人的心機真是神鬼莫測，就連常洛也是自歎弗如。麵對著已然變化的形勢，他竟是能一語道破根本所在。恐怕，以這個老人為對手，絕不會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嗯，帶來了的……”蘇蘇盈盈一笑，在這老人麵前，手被常洛牽著，絲毫不覺得有危機感，“他似乎不願意放棄對蘇家老爺子的治療呢……”
老人霍然轉過身，寬大的太師椅在地麵上摩擦出剌剌的聲響。一雙蒼老的眼睛本應已經昏花，但常洛卻是感覺頭皮一陣刺痛，那兩道目光之淩厲，竟是常洛從未見過的。
“小夥子，識時務者為俊傑。”老人緩緩開口，盯著常洛的臉，仿佛是要把這張臉狠狠印刻在腦中。常洛不由打了個寒顫，被這老人盯上的滋味絕對不會太好，那就仿佛是隨時會被這老人奪走有限的生命一般。
“勝老大，這次我來是跟您談一樁生意的。”常洛硬著頭皮，把身邊的蘇蘇摟過來，蘇蘇柔膩地靠在常洛懷中，絲毫不顧及麵前的勝九。
“小兄弟，跟勝老大談生意，你的膽量倒是不小哦……”蘇蘇這話自然是說給勝九聽的。
“你我之間談生意，似乎有些不妥吧。”勝九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個煙袋鍋子和一盒煙草，慢慢地把煙草一撮一撮取出來，擠進煙袋鍋子裏，又不知從哪變出來個打火機，燃起了煙草，吞雲吐霧。煙草有一定的定神作用，在所謀劃的事情有了些微變故的時候，勝九總是會吸起他那煙袋鍋子來。
“勝老大，這您就想錯了，我保證，勝老大若是跟我做一筆生意，那一定是穩賺不賠的，比現在您老人家的計劃還要劃算得多。”
勝九眯起眼睛，吐出一道長長的煙霧來，對常洛這一席話並未動容。活到他這個歲數，別人說什麽話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究竟聽到了什麽話。這兩者之間看似差不多，卻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常洛想和他勝九爺做交易？至少從目前的變化和格局來看，勝九看不出這個可能性。之所以沒有把常洛當場給擊殺了，隻是因為他想看看常洛究竟要玩什麽把戲。
“省城內的局勢，我從前些日子出山以來也聽過了許多，現在省城之內，以蘇、錢、李、司馬四家獨大，而蘇家作為省城第一大族，穩穩壓製其餘三家，不論是經濟實力還是權力，都執省城之牛耳……”
勝九冷哼一聲：“省城之牛耳？蘇家未免太過狂妄自負。況且你所說的這些是明麵上的事情，我老頭子看不出有什麽地方是值得讓我和你來交易的。蘇家的確勢大不假，然而這一次的風波過後，蘇家勢必會風光不再，我便老實告訴你，
蘇家在這次的變故之後，還能不能存在都已經是個問題。”
勝九這老頭倒好是陰險毒辣，咒死蘇家當任家主便罷了，竟是想把蘇家連根拔起，滅其滿門！常洛脊背發涼，被這老頭子盯上果真沒有什麽好果子吃。但現在常洛卻是有恃無恐的，他確信，這勝九必定會與他做這一筆交易。
“但蘇家卻未必亡。”
勝九陰冷冷地盯著他，常洛不以為意。
“蘇家還有個人沒有出動，當年大殺四方的蘇幸。”
勝九冷笑道：“蘇幸的出動早就在老夫計劃之內，就算他如當年一般無人能匹敵，我也有硬拚掉此人的手段。現在並不是當年，現在的蘇幸也不會依舊是當年的蘇幸。”
“但即便你拚掉了蘇幸，有一件東西你卻絕對是拚不過的。”
“什麽？”
“蘇家麵臨滅門之禍時的反戈一擊之力，那一擊，一定會令山崩地裂，震驚四海。”
“苟延殘喘之輩，還想反戈一擊？”
“勝老大可聽過‘窮寇莫追’的道理？”
勝九沉默不語。
時機已到，常洛現在的把握已是又多了五分。
“勝老大，您這次之所以參與此事，恐怕是應了其他三大家族之中某一家的麵子吧。這個腆著臉來求您助其一臂之力的家族，應該會是李家。”常洛很篤定。他想到了一個人，那懂得降頭邪術的李青。
“何以見得？”
“您這般勢力龐大之人，區區一個雲滇省城，何曾被您放在眼內？想來這事情您是順手做的了。既然您是順手而為之，那麽您布置在省城之中的勢力就絕不會太多、太硬，以蘇家的力量，至少也能與您老拚個兩敗俱傷的。現在省城之內，風起雲湧，各方勢力都在尋覓著最佳的一個機會，趁勢而起，其中最為平穩的卻是南城的李家。李家就仿佛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待得露出爪牙之時，必取人命。但勝老大，他們是否有隱藏自己的力量，您無從得知，在他們露出真正的爪牙之前，衝鋒陷陣、與蘇家硬磕的卻是您老的手下。”
常洛所言並非是沒有道理。省城內的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每一方都想獨占鼇頭，打壓另外的幾家。各方勢力之間都互有掣肘，每一家都根本無法動用全力，而每一家都又有壓箱底的保命底牌。在這底牌亮清之前，想要擊潰任何一家都是癡人說夢。但勝九的到來卻改變了這種局麵，勝九的力量太過龐大，無論是壓在這四家之中的哪一家，都必然會令這一家的力量突飛猛進，改變目前四家鼎立的格局。
“您再怎麽看不上蘇家，也絕不能否定蘇家最後的力量，一旦蘇家一擊得手，您這邊勢必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利益上卻是李家得的更多。再怎麽想，這對於您老也不怎麽劃算。如果您老這一次放棄對付蘇家，那麽您可以得到的利益絕對要比現在多得多。您老隻消放任這省城內的局勢不變即可，有時間的話順便去蘇家轉轉，也不需要您出人力。以蘇家的實力，想要滅掉李家並非難事。事成之後，您與蘇家的關係自然會非同一般……”
“我怎麽才能確信你蘇家會贏得過李家？”
常洛笑了笑說道：“您不需要確定。您老隻消在這件事上不作為便可，李家如有質問，您老做做樣子也便罷了，其他的事情，蘇家自是會辦妥。”
“我老頭子既然是答應了李家，又怎會輕易翻臉改口？你這小子未免把老頭子我看得太低了。”雖然勝九並未應允，然而一身淩厲的殺機已是消卸去大半。常洛心下大定。他此行的目的卻是已經達到了。勝九並沒有把話說死，這代表著他的思想已是在動搖了，隻消常洛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能夠證明蘇家的雄厚實力，想讓勝九退出這場由李家針對蘇家的陰謀並不難。
“那麽，勝老大，晚輩現在是不是已經可以走了？”
勝九最後一口煙霧吐出來，磕了磕煙袋，煙灰打著旋轉飄落下去。室內本沒有風，但煙灰卻是斜斜地越飄越遠。
“蘇蘇，帶貴客去吃個早飯。”勝九無疑已是擺明了對常洛的態度。接下來，就看蘇家怎樣應對淺水街的局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