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皇帝不需要同情

可眨眼之間,她便把那股同情壓在心底了,他再怎麽冷清寂寞,也掌握著她的生死,所以,皇帝,是不需要人同情的。

她收回了目光,老老實實地站著,等著他福至忽靈,放了她離開。

可他還是沒有出聲。

場上便再次寂靜下來,隻聽得樹聲沙沙,一兩片樹葉悠悠飄落,正巧不巧的,悠悠然跌到了衛玨的頭頂,她感覺到了,但不敢動。

可忽地,她也感覺到了,他手伸了起來,劃了一個弧形,落到了她的發髻之上,她瞧得清楚,他手指劃過側邊,落到了玄青色織金的外衫之上,指尖上便拈著那片樹葉。

這是從她頭上拿下來的?

皇帝有替人從頭頂取樹葉的嗜好?

衛玨越發地糊塗了。

“孫輔全,擺駕,回宮。”皇帝的話語突忽其來地鑽進她的耳朵,等她醒悟過來,便隻看見皇帝的背影,漸行漸遠……他的手指尖,依舊拈著那片樹葉。

衛玨摸了摸頭,又從頭上摸了片樹葉下來,鬆了一口氣,原來這樹葉不是從她頭上取的。

可那是從哪裏取的呢?

衛玨甩了甩頭,不再想它,轉過身去,急步往鳳光室走去。

皇帝走了十來步路,忽地停了下來,孫輔全也急忙停住,看著皇帝單薄的衣裳,直犯忤。

但他哪趕催促,隻得等著。

皇帝站停了腳步,緩緩轉過身子,回頭,鼻子裏哼了一聲。

孫輔全也跟著望過去,便隻見著衛玨往小徑深處急步而行的身影,一眨眼的,便不見了。

“她走得倒挺快的。”皇帝聲音極沉。

孫輔全心裏邊道,她不快點兒走,難道慢點兒走?

想到後邊,忽地省起,皇帝不是連這個都不滿吧?竟想讓她十八相送?

孫輔全垂頭望了腳下小草,忽有了和衛玨一樣的感慨,皇帝的心思真是難猜,簡直千變萬化。

“皇上,夜裏起風了,離這不遠,有個沉香閣,裏麵備有皇上的袍子,咱們先去那兒。”孫輔全心底著實著急。

“急什麽,朕並不覺冷。”皇帝淡淡地道,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小徑良久,這才邁開步子,往前走。

孫輔全如釋重負,忙跟著,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兩步,皇帝又停下了腳步,道:“孫輔全,你且說說,今日之事,當真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啊……?”

孫輔全張口結舌。

他是太監,太監不能參政,這是當然的,他伺奉皇帝這麽久,從來沒有在皇帝麵前發表過任何的意見,皇帝也從來沒有問過他的意見,今日這問話,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他是應該驚喜,還是驚悚呢?

是答,還是不答呢?

皇帝卻沒等他想得明白,拔腿往前走。

孫輔全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才放下心來,走了兩步,皇帝的腳步又停下了:“孫輔全,朕的衣服當真穿得少了?”

這個話,他可以答。

為了補救前邊他答不上話的錯誤,還得答得積極些。

孫輔全忙道:“是啊,皇上,您的衣服的確不夠,咱們是從布庫場來的,您隻著的單衣……皇上,您是不是覺著有點兒冷?”

孫輔全急了。

可皇帝沒答他的話,嘴角現出絲笑意來,“原來朕的衣服是有些少。”

孫輔全丈二摸不著頭腦,皇帝腦子裏到底在轉些什麽?

是冷啊,還是不冷啊?

就連這個,您都要奴才猜麽?

孫輔全大著膽子抬起頭來,打量皇帝的臉色,卻又是嚇了一跳,皇帝的臉上,竟現了絲的微笑,那絲微笑,在月光之下,有種朦朧的意味,使他原本出色的臉更顯得俊美得出奇。

這值得這麽高興麽?

衣服之類的事兒?

做為奴才,這不是他常擔心的事兒麽?

皇上今日是著了什麽魔了?

孫輔全心底肯定,皇帝笑的原因,不可能因為他這老皮老臉的奴才,隻可能因為那衛玨,這個女子不簡單……原本孫輔全不想理的,可經過今日之事,他卻決定了,衛玨這個女子,無論她

想不想參與選秀,最好還是別讓她被選中了。

他一邊心底打著小九九,一邊彎了腰,跟著皇帝往前走。

……

“孫輔全,你老實跟哀家說,昨兒晚上,你和皇帝去了哪兒?”太皇太後坐直了身上,望著跪於地上的孫輔全,眼底俱是惱怒。

孫輔全一個哆嗦,差點兒趴在地上了,“稟太皇太後,確實沒去哪兒,從布庫房出來之後,就往儲秀宮的園子裏打了個轉兒,可能在布庫房出了熱,再在夜裏吹了風,這才略感風寒。”

“皇帝身子骨一向都好,怎麽就這麽容易受了風寒?”太皇太後冷聲道,“都是你們這些奴才不好好兒伺侯,連件衣服都不記得給皇上披上,這才使他受涼。”

孫輔全一個勁地磕頭:“是奴才不好,奴才辦事不力,讓皇上受了涼,請太皇太後責罰。”

太皇太後籲了一口氣,心底也知道不能全怪他,他不過是個奴才,皇帝真正拗了起來,又有誰能攔得住?

她慢慢地道:“孫輔全,你是宮裏的老人,可以說得上是看著皇帝長大的,他是什麽xing子,你自然知道,既是攔不住,就應當派個人來稟報一聲,拿件衣服都好,怎麽能任由他胡來?”

“皇祖母,不怪他,是朕自己遲了回來。”皇帝從屏風後麵走出來,掩著嘴咳了兩聲,笑道,“朕沒那麽嬌弱,太醫也說了,不過微弱風寒而已,如在民間,喝碗薑湯,捂著被子發一身汗便好了,哪能那麽嚴重?”

太皇太後見他走了出來,麵色蒼白,既心痛又無奈:“皇帝,你既病了,就好好兒歇著,走出來幹什麽?”

“皇祖母,朕都說了,朕沒那麽嬌弱,您別擔心。”皇帝揮了揮手,讓孫輔全退下,道,“皇祖母要問什麽,便問我罷了,我定會言無不盡,全盤告之。”

皇帝拉起了太皇太後的袖子,輕輕地搖,他這般的作態,倒真讓太皇太後無可奈何……他極少有這般小兒女的形態,在他極小的時侯,便不會向人撒嬌了,但他若一如此,太皇太後便覺自己變成了一汪水,象是要融化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