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阿三小姐

窗外,天色已經黑定,抬頭望去,透過窗戶,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盞燈在這漆黑的夜裏忽隱忽現。不時有配種場的牲口的吆喝聲傳來,屋頂上也有沙沙的聲響,外麵起風了,張治恭和楊秀芝都感到有些疲憊,沒到往常入睡的時間他們兩就上了床,早早的拉燈就寢。

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誰啊,就象被鬼攆來似的。”張治恭起身過去拉門一看。

“怎麽是你們兩個家夥?”令張治恭大吃一驚的是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小妹張治葶和毛子。

“你們,你們兩個怎麽在一起的?”張治恭是跑世外的人,外麵的事情應該說見過的不算少,但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兩個人就走到了一起,何況這兩家還有些理不清的芥蒂和瓜葛呢?

“進來說話。”張治恭憤憤的說道。

“是誰呀?”

“你看是誰。”張治恭在治葶和毛子進屋以後迅速的關上了門。

這,這也太希奇古怪了吧,楊秀芝坐在被窩裏,愣著張園的口。

“你們是怎麽回事情,三更半夜的來這裏想做什麽?”毛子手中擒了個大哥大,和治葶還沒坐下張治恭便厲聲問道。

“二哥,我們,我們……”治葶欲言又止。

“要談戀愛嗎就光明正大的談嘛,現在是個開放型的社會,婚姻自由,離散自主,隻要你們倆個真心相愛,誰也幹涉不了,幹嗎這樣偷偷摸摸的就象做賊一樣呢?”

“還是二哥開明豁達,一下子就說出了我想要說的話。”聽見張治恭這麽一說,張治葶一下又是喜笑顏開。

“正經點,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張治恭一臉嚴肅,一動不動的看著毛子的眼色。

“二哥,我知道爹肯定會反對我這樣的選擇,如果讓他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你們打算怎麽辦?”張治恭在抽屜裏拿了包煙撕開封口後在裏麵取了一支甩給了毛子,毛子沒想到張治恭會主動給自己打煙,這已經表明他已經默認了他和治葶關係,毛子手一伸趕忙接住。

“本來我們打算誰也不告訴,但又放心不下家裏人的擔心。”治葶說這話時顯得很平常,就象玩遊戲一樣。

“你還知道家裏人會擔心你,說明你還有點良心。”

“誰說我沒良心了,待我將來發達的那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得得得打住,我們的阿三小姐,你現在準備怎麽做,和毛子成家立業還是讓毛子把你帶出去自己打拚?”

“當然事實前者啦,我要和他並肩戰鬥,做興澤湖的第一大戶。”

“如果他把你賣了呢?”

“不會的,不會的,治恭大哥。”毛子趕忙接過話茬。

“我看不一定,你毛子連牛都敢偷還有什麽事情做不來的啊!”

“兄弟,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幼稚,幼稚。”毛子在說話間不斷的玩著他手裏的大哥大。

“我怎麽相信你?”張治恭吸了一口煙又趕忙吐了出來,對麵的毛子一下籠罩在迷茫的煙霧裏。

“我給你立個字據,我毛子如果對張治葶有半點不是天打五雷轟。”毛子說這話時眉毛都沒眨一下,顯得非常認真。

“少說這些沒用的。”張治恭把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這時坐在鋪裏的楊秀芝把治葶叫了過去。

“你已

經決定和這個人走了嗎?”

“嗯。”治葶很肯定也很堅決的向她二姐楊秀芝點了點頭。

“木板定釘了?”

“嗯,木板定釘了。”這時治葶俯下身子在楊秀芝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你啊,你啊,怎麽這麽輕率的就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呢,小三準備好,以後有你哭的時候。”楊修芝的話在屋裏的幾個人都能聽見,都明白其中的含義。毛子一臉的悠閑自得,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可迎麵的張治恭卻氣憤到了極點,隻見他一個閃身在毛子的臉上就是一耳光。

“如果今後你對治葶有釘點不是,這隻是個開始。”

毛子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左右搖擺一下,穩住了,首先看了看他手中的大哥大才說道。

“一定的,一定的。”

“二哥,我走了,把爹和媽照顧好。”說完,治葶和毛子一樁跪在了張治恭麵前。

“滾,張家從此沒有你。”

野草泛黃,周圍的山野一片蕭瑟,枯枝幹褐在蕭瑟的寒風中發著呼呼的哨響。

湖邊水淺的地方早上起來白白的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倒垂於水中的蘆花杆上可以看見一層厚厚的白霜,湖麵上籠罩著厚厚的白霧,站在湖邊可以十分清晰的感覺到還在不斷升騰的寒氣,你的手也會漸漸的冰冷麻木起來,這個時候是看不見興澤湖真實的麵容的。

再過一會兒,風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湖麵的霧自然會薄一些,這時太陽也從山那邊探出了頭,天空一下明亮起來。先前籠罩在湖麵的厚厚的白霧就會退去朦朧的麵紗,露出它的溫柔。這時你就可以看見藍藍的興澤湖水了。

湖水既清又綠,從湖的邊沿向裏顏色逐漸加重。冉冉的朝霞顯得極沒耐性,此時它已經等不及湖麵的薄紗完全散盡,就拍不急待的把它的萬丈霞光投射下來。清波微湧,仿佛胭脂輕抹湖麵。綠的似玉,紅的似霞,紅霞附在碧玉。碧玉簇擁著紅霞,它們彼此交融,彼此滲透。構成興澤湖一天之中最早的風景。當你還在陶醉其中時,不斷升高的日頭又把周圍的山野一下清晰起來。湖光山色完全沉入湖底,在那裏又構成了一個奇妙的水底世界,村莊和山野倒影在水裏。你看,那裏是張顯家的豬圈,這裏是毛子的老漢王長生曬的牛皮,在靠近羊山的下麵,那道猶如幾根擎天柱一樣的黑杆子就是張乾貴家的那道牌坊,在下麵搖尾的是他家的那條老黃狗。那道青瓦白牆的房子是什麽時候蓋起來的呢?那裏人來人往,仿佛正在聚會,又在做什麽呢?

哦,是耐門正在宴客慶賀新居的落成呢。

新居高兩層,磚混結構,樓板采用了時下在鄉村最為流行的水泥預製板。內牆是白石灰抹麵,外噴106膠加太白粉,看上去白中發青,外牆帖了瓷磚,屋頂還是傳統的小青瓦屋蓋。這樣既通氣、通風、通濕,又防水。欄杆用鋼筋焊接而成,欄框內是用細鋼材加工成的小花,很有美感。屋裏還沒有來得及安放家具,擺在裏麵的還是從老祖宗手下傳下來的木架子床,床肚上的花紋已經殘缺不齊,曾經的土漆象是一道道的蹺起的魚鱗,張著半園的嘴,木架子東歪西斜,有幾處還是用當地的竹篾捆綁著的。另一個屋裏放了兩條上麵開了裂口的長木凳,它的身上滿是刀痕,估計這條木板登的年限至少也不下百年曆史,完全可以成為他們家庭的祖傳文物了。

耐門前天到家時新房已基本完工。一進屋他沒有休息就

脫掉厚重的冬衣,甩開膀子打掃起院落來。

蠻疙瘩在第一時間幾乎沒有認出自己的丈夫。去年結婚後耐門隻在家裏呆了不到十天時間就匆匆離開了,一年不見,雙方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大西北的風沙和久不下山的太陽,把耐門完全成了一位粗壯的西北漢子,黢黑的的臉龐上黑裏透紅,兩眼炯炯有神,犀利的目光仿佛隨時要穿透山巔鉛厚的雲層,熊腰虎背,幹起活來虎虎有聲,而蠻疙瘩已經從一位懵懂的青春少女變成了一個拖兒帶母的農村婦女。

“你回來了。”四目相對,彼此灼熱的目光恨不得一語道盡這一年來心中的酸甜苦辣。

“在家辛苦了。”耐門隻短短的一個回答,就使蠻疙瘩感激涕零。

“這是我們的孩子。”蠻疙瘩呆愣片刻以後才記起還有件大事,趕忙轉身進屋從床上把還在熟睡中的兒子抱了出來。兒子剛剛滿月,臉兒紅仆仆的,稚嫩的鼻息均勻的呼吸著,蠻疙瘩從抱裙裏拿出了小手,小手胖乎乎的極像一串小辣椒。

“外邊風大,還是把孩子引回屋吧。”蠻疙瘩轉身而去,耐門的目光久久的落在她的背影上,此時他的思緒又回到一年前的新疆。

新婚剛過十天,一紙加急電報從新疆飛來,電報是豹雞母的發的,上麵隻有短短的幾個字。“速歸,孬狗出事。”耐門看後如雷震一般,他爹王福水一驚,深感情況不妙,隻怕兒子是遇見了什麽大事了。

“你們的日子以後還長著呢,去吧家裏有你親爹,隻要掙到了錢什麽好日子都會有的。”王福水堅定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擔心和無奈,耐門看著父親沒有說話,蠻疙瘩知道剛結婚的丈夫就要離開家鄉了:

“不去不行嗎,現在離過年隻有幾天了。”

“不行,得馬上動身,今天晚上就得趕到縣城,否則,後天才有班車。”蠻疙瘩窸窸窣窣一陣,馬上擦幹眼淚:

“我去給你收拾。”

五天後,耐門風塵撲撲的趕回了新疆k市,豹雞母早在火車站的露天廣場上等候。兩人一見麵誰也不說話,快要到公共汽車站時,耐門終於忍不住了:

“究竟是啥子(什麽)事情嘛,你這樣驚驚詫詫的?”

“孬狗和從樓上滾下來把腿給摔斷了。”

“摔斷了嗎,住院就是了,你把我喊回來了有什麽用,我才結婚幾天呢,你們是不是成心壞我的好事情。”

“嗨,你這個人才怪呢,你是提領口的,這麽大的事情不去找你去找誰啊?你走時隻給了我們那點錢,住院的第一天就花光了,這裏的人隻認你,對我們話都不答,你讓我們兩個去喝西北風啊,嗨,結婚的感覺怎麽樣,說說這女人是個啥味道?”

“無聊的很。”

年關的k市隻有冷,天空從早到晚都是一臉的昏沉,地麵上積滿了冰,道路兩邊的建築幾乎都關著門窗,在街上行走的人很少,都穿著寬大厚實的冬裝,並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不時有車從身邊哧的駛過,卷起的風打起響亮的呼哨,仿佛警車拉響的警報。

耐門和豹雞母在街上轉了兩站車才來到孬狗居住的醫院。病床上的孬狗正在做牽引,他的腳被吊著兩塊磚頭,看到耐門的到來,他好似見到了一個久違的親人,兩眼淚汪汪的。

“受苦了兄弟。”耐門緊握著孬狗的手,當看到旁邊還沒吃完的半碗洋芋麵湯時,耐門的腳步仿佛被沾在地麵上一樣挪不動半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