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幾世糾葛（一）
三年的時間我努力了再努力，用心再用心，卻在一夜之間將一切化為流水。我親手搞砸了一切。現在不止少爺厭惡我，就連我自己都開始厭惡我自己。
我轉過身打開門走了出去，帶上門，倚在門上的我眼淚再度湧出。如今我與少爺隻是隔著一道門，但我知道，如今隔在我們之間的已經不止這道門這麽簡單了。
“少爺，也許你不再相信，也不願意再看到我的臉，但，我是真的愛你。”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渾身充滿無力感，兩隻腳像是踩在雲霧上一樣。我慢慢地挪到門那裏，打開了門。
“蘇蘇！”
我以為我是在幻聽，我以為李昂他早就已經走了，在知道了我的選擇之後，可我沒有想到打開門的時候，我仍會聽到那似乎敲擊在我心靈上的聲音。他就站在門口，努力著想要對我微笑。
“我其實應該走的，可是我的腳不聽使喚，我離不開。心裏告訴自己，再等等，哪怕等到最後是個死心。蘇蘇……”
這是我對那天最後的記憶，後來發生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但是現在我的內心複雜極了。因為我作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太混亂，我仿佛穿梭了時空，回到了過去……
美麗平靜的小村莊，父親砍柴，母親浣沙，我有了父母環繞的童年。不怕貧苦，不知憂愁。整日陪在父母身邊慢慢長大。雖窮困，但仍被視為掌上明珠，而我卻喜歡與母親同往溪邊浣紗。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來到溪邊，看到了我，從此我的命運改變了。
“今有重任交付於爾，爾可願往？”一個聲音在問我，那聲音聽著太過熟悉。
“萬死不辭！”我竟然身著粗布衣裙跪伏在地。我跪拜的人，坐在高高的大位上，但影影綽綽之間，那人我仿佛認的。
“美人必占三數，一為美貌，二為善歌舞，三為體態，爾隻占其一。”又有一人的聲音傳來。
畫麵忽然一轉，就見我
身著舞衣，勤練歌舞的樣子。還有人在教我行動坐臥一應的姿態。慢慢的我由空有外貌的女子變為絕代佳人。而我也被帶去了另一個地方。更加的豪華氣派。畫麵忽然又變了，我站在一處華美的院子之中，周圍是數以百計的大缸，上鋪木板，我穿木屐起舞，裙係小鈴，踏足搖裙，叮當作響，有人在高聲大笑叫好。
“西施，好！”
我竟然成了西施女！再看那高聲叫好的人頭戴紫金冠，暗金線貂絨領大氅敞開著，歪斜著席地而坐靠在那裏手執酒杯的人，竟然是少爺。忽然我意識到了什麽，我最初聽到那個詢問我的聲音分明就是李昂！
天啊，我這是怎麽了？在我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畫麵又變了。
仍是少爺，不，也不是少爺，應該是夫差，他發髻散亂，滿臉是不敢相信又痛心的表情。他抓著我的衣襟：“西施，我隻問一句，你有沒有真心對過我？”
我的心一痛，才想開口說些什麽。眼前的一切又變化了。
一片湖水蕩漾，我已然褪去華服，換回了普通衣裳坐於船上。身邊白袍男子把件鬥篷披在我身上。
“還在想麽？我不怕你恨我，不悔當初找到你，隻是後悔把你獻給他。”
我回過頭，果然是李昂，隻是我現在明白了，現在的我是西施，那麽他便是範蠡。我的心是痛的，隱約已經有些明白了什麽。湖光太美，映花了我含淚的眼睛……
“吾乃粗人，現逢亂世，不知哪日便沒了性命，你仍願跟著我麽？”
我望著少爺那熟悉的麵孔，此刻的他蓄了胡須，滿麵蒼桑，發髻蓬亂。隻有那雙熟悉的眼睛，流露出熟悉的目光。而我仿佛為了見這一麵等了許久，我眼含淚光把手輕輕放入他伸出的手上。
“虞姬願隨侍大人。為大人歌舞助興，為大人驅散疲憊，不離不棄。”
他帶著我爭戰四方，而我總是坐在後方的車上望著身陷敵軍中的他意
氣風發，大殺四方。在偶爾偷來的空閑平靜之時，大帳內，我會彈奏琵琶，為他吟唱鄉音。
後來，當我再次見到另一張讓我熟悉的麵孔，似乎已經知道將要發生什麽。看著他們成為朋友把臂言歡，看著他們秉燭夜談。我為他們彈奏琵琶，感受到了投過來的愛慕目光。我的心是矛盾的，我知道終有一日一切都會變。
終於鴻門一宴，我因一時不忍遞出了消息，他借機而逃，而我也知道，我親手把少爺，不，是項王的命斷送，而成就了他最後成為了帝王，這不是我的私心，一切都是命數。
畫麵終於再轉，大帳之內，我最後一次唱起家鄉小調，為他舞出我最美的樣子，看他低頭不語的模樣，我知道他要說出讓我離開的話，讓我去投奔他，便仍是富貴榮華。可是他可明白，我與他之間是怎樣的糾葛，在上一世我已經舍過他一次了，隻是這一世的他不知道罷了。那麽這一世，我便要與他生死相依。我衝著他嬌笑著，把那青刃橫劃過頸間……
我又回到了那個上一世結束之後站立的高台，有個人在問我：“後悔麽？”
我笑笑：“不悔。”
“值得麽？”
“值得！”
那人長歎：“何苦？”
我不答，縱身跳下高台。
還是那個老婆婆遞給我一碗水：“上一世我就問過你，你要忘了麽？”
“有些事，不是說你想忘就忘得了的。我欠的，我要還。”我仍舊隻喝一半，剩下的我扔進腳下滔滔不絕流水之中。
帶著笑，帶著淚，墜入輪回。
橋上，兩個人望著我墜落的地方。
“要不要找個機會告訴她，事情已經有了轉機。隻要她抓住，便可跳脫了。”
另一個人苦笑了下：“看造化吧，隻怕以她的性格，她仍會選擇不悔。”
望鄉台，奈何川。碧落黃泉，彼岸花開。輪回世世，為愛尋覓，為愛償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