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竟然不知覺地又走回到了公寓附近。我的身體竟如此留戀著這裏。公寓那柔和的白熾燈光從玻璃折射出來,宣告著房子裏有人。我走後,爸媽他們一定也回家去了。所以此刻在這個房間裏的人定是歸塵,他已經回來了。

他此刻會在做什麽?斜靠在沙發上,拿著一本書,沙發前的玻璃桌上放著一杯現磨的咖啡,熱氣嫋嫋升起,氤氳著我所熟悉的景象。

但這些已經不再屬於我。強迫自己別再留戀,決然地轉過身,往另一頭跨步走去。走著走著,來到了“純銀”。習慣性地佇立在櫥窗前,往熟悉的位置瞟去。沒有?怎麽會沒有呢?拚命地用手揉了揉眼睛,還是沒有。

我慌張地往櫃台奔去,緊張地問老板:“老板,掛在那裏的那根天使項鏈呢?怎麽沒有了?”

“那根?我想起來了,今天早上剛被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買走了,聽他說是要買來給他女朋友做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我喃喃著。這是現實,不是小說。所以歸塵不會像小說中浪漫的男主角一樣在女主角失望之後,變魔術般地把項鏈送到她的麵前。再說我的生日是10月,涼爽的秋天,而不是初夏的6月下旬。

歸塵,是我喜歡的。項鏈,亦是我喜歡的。但不管哪一樣,左小凡她統統都留不住。

左小凡,你這個笨蛋!

我左胸某個被稱為心髒的東西,一抽一搐,證實著我的疼痛。

手機一直在響,鈴聲不斷。

也許是媽咪。也許是爹地。但我不想接。心怡,換做你是我,你會怎麽做?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無話不談,但我傷心難過的時候,卻隻想躲起來。

“丫頭……丫頭……”

熟悉的聲音,我轉過頭,一片水霧中顯現出的竟是若若擔憂的臉。

“怎麽了?丫頭,臉色這麽難看?”

“若若……我……”話未開口,我的眼淚便先掉下來了。

我撲進她的懷裏,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用力,我心裏有好多好多的委屈積壓著,無人訴說。為什麽感情會這麽痛苦呢?沒有第三者,沒有紛爭的愛情,難道就真的不可能存在?

“丫頭。難過就哭出來吧!”心怡溫柔地拍著我的背。

“我喜歡他,好喜歡他,真的好喜歡他。可是他怎麽可以……”

“莫歸塵對你做了什麽事情?”她的手僵硬了一下,緊張地問。

“他……他怎麽可以是我哥哥?”這是我最不想承認的事實。

“哥哥?怎麽可能,你和他怎麽看都不相像呀?”

我聽見耳畔若若極度驚訝的尖叫聲,她定然與我一樣,不相信這件事情。我又何嚐願意相信,如果這話不是親口出自我母親口中,我斷然以為這隻是惡作劇。

我把哽咽地今天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全告訴了若若,我實在太難過了,我需要發泄,我需要訴苦,我需要表達我心理的感受,卻發現言語根本就沒有用。

誰說說出來就會舒服,這根本就是騙人。我仍然好難過好難過。

若若突然拽起我的手,丟下句,“跟我來一個地方。”

我錯愕不已,但仍然聽話地跟她走。我信任她,如同曾經歸塵也是如此一言不發地拉著我去舊鋼琴教室。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若若與

歸塵才是同類人,亮麗的外形,良好的家世,主見的個性,都是我所缺乏的。

穿過一條大馬路,眼前展現的是廣場的噴水池。今天不是節假日,廣場沒有絢麗的水花,隻有明亮的燈光。但初夏的有些悶熱,也有不少人在這裏閑逛乘涼。他們臉上有著一種安逸的表情,是我現在跨不過去的幸福。

“凡。簡凡最後一次見若火,便在這裏。我是笑著看他離開的。既然不能在一起,起碼我們可以做到高傲地說再見。現在的你也是,既然注定不能再在一起,你也要笑著跟他說再見。那麽遺留下的全是美好的回憶。”

她背對著我,我隻看得清她瘦削的側臉。但她的聲音平靜,不起波瀾,我猜測不出她的心境。但我知道若火這個禁語一旦被提起,她的心裏必定暗潮洶湧。

“丫頭,人是複雜的動物,我們不會真的像小說中一樣,一輩子隻愛一個人。像我,終究也會忘了烈,找到一個愛我的人,開啟幸福之門。也許是陳揚,也許是其他人。歸塵他也許隻是教會你如何愛的那個人,但不是與你攜手一生的人。”

相愛不一定攜手?我突然悲從心來,原來感情如此廉價。可是,我不得不承認,若若講的是實話。

“也許現在你會很難過,覺得不能自己,但時間是最好的磨石,最鋒利的棱角,也會被磨平。我們終究會圓滑,終究會回到起點,鼓起勇氣,迎接新的挑戰。所以現在我們一起在這裏努力學習著遺忘吧!遺忘或許是最土的辦法,卻是最實際的。”

“若若,以前是我說你,現在是你教育我。如果若火他回來,讓你跟他走,你會不會走?”我輕聲反問。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知道這個答案,對她而言太過沉重。良久,我聽見她堅決的聲音。“不會。沒有一個女人甘願總在原地等待,至少我不是那種女人。”

“好,若若,明天幫我聯歸塵,我明天下午在Love Angel等他。我會把事情跟他講清楚。”

許久過後,廣場的長椅上,我的心怡背靠背地蜷縮著,初夏夜晚的風,仍然有些冷。但我們誰都不想動,隻是憑借著對方的身體支撐著自己,仰著頭,看著滿眼的繁星。

“若若,我覺得星星看起來好幸福。”

“哪裏幸福了。說不定其中某一顆正對我們眨眼睛的已經滅亡了。隻是我們不曉得罷了。”

“若若,你看那路燈,三百六十五天總個人站立,它會寂寞嗎?”

“不會。因為世界上有很多柱路燈陪伴它。不單它一個照明。”

“若若……”

“丫頭,相信我,不管怎麽樣,還有我,我永遠在站在你這邊。”

這個熟悉的聲音如一劑鎮定劑,我安穩地閉上眼睛,帶著笑意睡去。今天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我累了,很累很累。

天上的星星,如果你們很幸福的話?那可以把你的幸福分我一點嗎?隻要一點就夠了……突然想起一句,我想擁有幸福。可是幸福卻離我好遠好遠,不管我再怎麽努力,卻仍然如天上星星般碰觸不到。

我坐在Love Angel的7號桌,桌上放著一杯冰咖啡,杯麵正不斷地泛出新的水珠。兩隻手不斷地交叉揉動著,透露出內心我的惶恐不安。若若幫我約了歸塵,下午兩點,此

刻是一點五十分。那些我在心裏演習了千萬遍的措辭,仍讓我覺得拗口難念。

視線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瞟到了窗外。外麵陽光正好,已經有了初夏的熾熱。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神色,三三兩兩地經過。終於我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他蹙著眉頭,心情似乎不佳。

白色的襯衫,休閑的牛仔褲,細碎的短發,清爽的臉龐,鮮明的輪廓。我知道這一切的美好,過了今天,便不再屬於我。妹妹是不能有愛慕的眼光來看哥哥的。

很快,他停在了門口,熟練地推門進來,再徑直往7號桌走來。

“丫頭,你昨天去哪裏了?”劈頭就是質問的語氣。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他急切的眼神,冷淡地說:“回家。”

“你真的回家了?回家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情。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他霹靂啪啦地說了一大段。我知道他很擔心我,昨天晚上手機裏有15個未接電話,其中有11個是他打的。但是我不能心軟,既然做好決定。

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依舊冷靜的口氣,“歸塵,我明天就會回公寓收拾一下,然後搬出去。”

“什麽?你為什麽要搬出去?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的音調提高了八度。

“歸塵,你別激動。我爸媽回來了,我要回去跟他們住。再說,你的家人素來反對我們的在一起。不如我們趁此機會分手吧!”我盡量用平緩的聲音訴說這個事實。如果我用輕快的語調說分手,仿佛就像談論著今天會不會下雨一樣簡單,是否我們的痛苦就會少一點?

“分手?左小凡,你好端端的提什麽分手。我不相信,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是不是我爸又派人威脅你了?我跟你說過,我的人生我自己負責,你別管他們怎麽想就好了。”

他情急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疼得皺起五官,但我不喊疼。因為此刻的我沒有權利說疼。

我低垂下眼瞼:“伯父沒有威脅我,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隻要你給我一個冠冕堂皇的分手理由。”他的聲音有些激動,聲調起伏不定。

“我不能愛上自己的哥哥,這個理由算不算冠冕堂皇?”猛地再次抬頭,挑釁地問。

“哥哥?你姓左,我姓莫,我們都有各自的父母,我怎麽可能會是你的哥哥?”他一臉訝異。恐怕沒料到我會給出這種可笑又荒唐的理由吧!

我撇撇嘴,狀似無謂地調侃:“事實確實如此。我跟你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我們的感情說白點就是不倫之戀。”

他鬆開我的手,踉蹌地倒退了幾步,徑直搖著頭,喃喃著不可能。半晌,他似乎下了重要決定,鄭重地說:“丫頭,不管這是不是事實,如果我告訴你,我不在乎,你是否願意留下來?”

“不會。”堅定的聲音。

我是真心喜歡著歸塵。我不要我們的感情見不得光,我不要他背負起不倫的罪名。歸塵,給你最深的愛,是手放開,還你自由。將來你一定會遇見比我好很多的女生,她定能給你真正的幸福。

“我知道了。”他的反應突然變得很平靜,他在笑,但我卻覺得這個笑容很冰冷,寒冷刺骨。“給我最後一個吻,從此以後我們成為真正的兄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