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借灑論道

第三十一章借灑論道

“好香!”僅僅一會的工夫,青衣人已經到了二人身邊,他意態輕閑的站在二人麵前,二人都在暗想,這家夥好像一直就在這裏吧。

那人並沒有理會蕭琰和王雙,而是兩眼放光,緊盯火堆上煨著的劍魚,他那朝天翹起的鼻子使勁嗅了嗅,“我走遍了大陸上的各個角落,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烹製劍魚的,嗬嗬,味道一定很特別吧。”

“遠方的客人,請你停下你那尊貴的步伐,來嚐一嚐我們兄妹烤的劍魚吧。”王雙撕下一大塊劍魚對著青衣人大聲地說:“嚐過了,你就會知道什麽叫美味。”

青衣人說了聲“很好!”,就大刺刺地坐下來,“咚”的一聲,他那無比肥碩的屁股居然把草地砸了一個不小的坑,他一把接過王雙遞過來的劍魚,黃板牙一齜,狠狠地咬了一口,在嘴裏咀嚼了一下,就“咕嘟”一聲咽了下去,由於吃的太猛,咽得兩眼眨白,“嗯,果然非同凡響,外焦裏嫩,色澤勻稱,肉質豐富,油而不膩。好,好,很好!”他嘴上說好,雙手不停,又抓了兩塊,左右開弓,吃的滿嘴流油。

蕭琰靜靜地站在一邊,他見這人身材高大,體格魁梧,胸肌發達,黃臉板,尖下巴,高顴骨,朝天鼻,刁梢眉,怎麽看都是一個浪蕩草莽的羈押行者,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那雙眼睛,蕭琰隻朝他看了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了,這雙眼睛就像是暗夜中的星星,深邃而寂寥。蕭琰忽然想,如果這個人沒有這雙特殊的眼睛,那麽他隻能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落拓旅者,可是因為這雙眼睛,他卻變成了這世上最有個性的一個存在,甚至於遠遠超過了那些名震大陸的強者。

這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呢?

蕭琰暗暗把青衣人和他的爸爸蕭雷作了比較,如果說蕭雷是一株頂天的鬆柏,偉岸高大,那麽青衣人則是深藏在山中的百合,幽芳自賞;如果說蕭雷是經天的長虹,光彩奪目,那麽青衣人則是西天的夕陽,天天見麵,卻又從不引人注目。

正在蕭琰胡思亂想時,青衣人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這位小友,放著這麽好的美味不吃,可見你的定性,確實是很難得呀,難得!”

“定性?”蕭琰避開青衣人的眼光,看向香氣四溢的劍魚,“在我眼中,隻有一條烤得胡不拉嘰的普通的魚,並沒有什麽美味,是的,如果要說它特別,那麽它隻是一條劍魚而已,我看它與美味絲毫扯不上一點兒關係。”

“很好,很好!”青衣人把一大塊劍魚塞進口中,含糊不清地說:“劍非劍,魚非魚,沒想到小友的修為已經超越了形體而進入了一個意會的境界!看來,你們能夠從南朝跋涉萬裏來到草原,絕不是偶然了,好像是必然了吧!”

“不就是一條劍魚嘛,至於嗎,扯上那麽多不相幹的呀。”王雙撕了一大塊劍魚扔給蕭琰,“哥,快吃吧,要不冷了就有腥味啦。”她對青衣人所說的跋涉萬裏來到草原很是感冒,所以故意打岔。

“是魚必腥,因腥而美!”青衣人說:“小姑娘,如果一條魚沒有腥味,那麽它還能稱之為魚嗎?就像是一個人,如果他失去了智慧,那麽他還能夠稱之為人嗎?”他的口氣分明是諷刺王雙太聰明,竟然借機岔開他暗中的話題。

“咦,這兩者難道有一定的關聯嗎?”蕭琰撓撓頭皮,卻見一老一小兩個家夥已經開始大快朵頤,絲毫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他想了想,也抱起那塊劍魚狂啃起來。

三人仿佛有了默契,風卷殘雲一般向劍魚發起了猛攻,很快,那條巨大的劍魚已經有一小半進入了他們的腹中,青衣人忽然站起來,揉揉已經有七八分飽意的肚子,長歎一聲,“啊呀,快一個月了,

被那些家夥攆得東奔西跑,今天才嚐到這樣的美味,如此美味怎能無酒。兩位小友,可有好酒?”

王雙一攤手,做了個鬼臉,“不好意思,這個真沒有!”

青衣人不停地在身上摸來摸去,卻依然是一無所獲,不由滿臉遺憾,“唉,這一次被那個狗屁聖女追得太緊,口糧斷了快有十天了,這是本人自出娘胎以來從未有過的。”

“什麽口糧呀,這麽重要。”王雙不解地問。

“我想應該是酒吧。”蕭琰說,他聽過很多行吟詩人的傳奇,那些曠世奇人都是以酒為糧,以酒為命的。

“嗯,不錯不錯,當然是酒啦。”青衣人一抹嘴角,明顯的口水滲滲,“人生在世,可以無錢,可以無妻,可以無家,可以無友,但絕不可以無酒,酒能替代一切,有酒便擁有了一切!這道理太過深奧,你們小小年紀,不會明白的。”

“哇哢哢,原來是酒呀。”王雙咯咯大笑,她麵對青衣人說:“我以為是什麽玩意兒,我聽說酒不過是一個人避世的良藥,更是一個人墮落的契機,你這麽好吃,明顯地是不會避世的了,那麽,可以肯定你一定是要準備墮落啦。”

“小女孩,你不要危言聳聽,告訴你,這一點對我來說不重要。”青衣人搖搖頭,“不是我在準備墮落,而是我早已墮落了,嗚呼,舉世渾濁,誰與舉杯,個中滋味,你小小年紀,又何嚐能夠體會?”

“我怎麽不能體會啦?”王雙撇撇嘴,不屑地說:“據我所知,當年酒神造酒,主旨不過是陶冶情操,或為茶飯之際,盡歡而娛,或為狂歌助興,或為冰釋愁懷,總之,逢酒必有所指,絕不故息為樂。隻是後人多有曲解,隻知娛人娛己,漸至背道而馳,以至於今時今日大有庸人自擾之輩,竟然以酒沉湎,縱情忘返,是真大有悖酒神之雅屬也。”王雙想起乃父逍遙王對於酒的一番高論,靈機一動,稍加修飾後,不問青紅皂白地砸了出去,滿以為一定能讓青衣人啞口結舌。

沒想到青衣人哈哈大笑,“小姑娘真的可愛,居然知道逍遙老兒的高論,他自己酒量有限,卻偏要杜撰出這一份歪理,而且更可笑的是,竟然有人信以為真!”

王雙也笑了,她直視著青衣人,侃侃而言,“逍遙王人稱怪物,不過他人怪而理不怪,見識高遠,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望其項背的,比如尊駕。”

青衣人點點頭,卻不再說話,而是轉頭看向蕭琰。

“我認為雙兒說得很在理呀。”蕭琰順差王雙的語氣說:“天下至純至淨者莫過於酒,所以,古往今來,美酒佳釀被逸士奇人寄予了無限感慨,然而也為愚民俗子扮演了很多笑資,是酒有何德何能,能與前賢流芳後世;而酒又有何辜,竟然成了屑小渲泄的泥淖。那麽請問貴客,如果今日有酒作陪,你究竟是要與我兄妹把酒言歡呢,還是要與我兄妹狎邪一回呢?恕我直言,如果貴客選擇後者,那麽,請你帶著你的高論離開這裏吧。”

蕭琰這一番說辭自然也有很多剽竊自他爸爸蕭雷,蕭雷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他酒量甚豪,平時卻很少飲酒,隻有在朋友相聚時,他才會盡興而飲。據說那一次他邂逅布氏兄弟,雙方武道較枝三天,依然半斤八兩。後來,四人握手言歡,蕭雷豪興大發,一人和布氏兄弟鬥酒三天三夜,最後布氏兄弟和他都是酩酊大醉,沒想到無論是武道修為還是在酒量上的造詣,這一大陸上的頂尖強者和最強大的組合都是平分秋色。蕭琰對這一段往事自然了如指掌,而這一段掌故逸事也是大陸上那些行吟詩人行吟唱最多的一部傳奇。

“嗬嗬,小公子高論,讓我很是惶恐,如果在平時,我一定要暢浮三大白。”青衣人環顧四周,臉色落寞

,“當年和二三摯友,圍爐暢飲,快意春秋,恍恍然已經成為舊日黃花,當真是造化弄人呀。”

“啊呀,先生既然有二三摯友,那麽何不一起相邀,共遊江湖之遠,淡看夕陽,豈不美哉快哉!”王雙手指遠方的隱隱天脈山,對青衣人說:“若能與好友朝夕相處,即使無酒也勝似有酒呀。”

“好一個無酒勝似有酒,今天我有幸和兩位小友相識,承蒙惠以佳肴,又貫以高論,真是人生快意時刻,當此之時,怎能無酒,我一定要和兩位小友痛飲三百杯。”青衣人站起身,目視遠方,“我那兩個要命的朋友還真是信人呀,躡跡追蹤幾千裏,居然陰魂不散,還好,他們是名副其實的酒鬼兒,身上從不離酒,這倒是很合我的胃口,這些日子,我一犯酒癮,就去向他們借點兒,他們倒也不算吝嗇,竟然每次都是慨然相送,隻是怪我貪杯,每次借來都是酒到囊空,以至於今天和二位相遇難免寒磣了。”

蕭琰王雙二人互看一眼,均想,原來這人是被人追蹤過來的,那麽他又會是什麽人呢,他被敵人追蹤卻還有心思向對方偷酒來喝,單是這一份灑脫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了。二人不自覺地一起看向遠方,卻隻見長草漫漫,直至天際,奇怪的是,在遙遠的天際不知何時竟然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卻哪裏有一個人影,又不禁懷疑青衣人在說謊。

“你們是不是懷疑我在說謊。”青衣看向蕭琰王雙,蕭琰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王雙卻大點其頭。

青衣人一笑,這兩小孩可以說是極富個性,他手指西天,“你們看——”

蕭琰王雙順著青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遠處的青山近處的長草都像是披上了一層輕紗,朦朧而神秘。

“你讓我們看什麽啊?”王雙嘟著小嘴,不滿地說:“有點薄霧而已。”

“是啊,不就是一片大草原嗎?”蕭琰低聲地附和:“不過,好像這霧色有點怪呀。”他目光遠比王雙銳利,自然看得更深遠一些。

“是嗎?小朋友,你能看出這霧色有點怪,但是你能告訴我它們怪在哪裏嗎?”青衣人饒有興趣地看著麵前的兩個小孩子。

“怪就怪在這霧隻出現在西方,而其它三麵卻是一片睛朗,所以,這霧才會叫做‘迷蹤霧’!”王雙聽蕭琰說這霧有點怪,忽然醒悟,她見蕭琰遲疑不決,便搶先回答,她盯著青衣人問:“你說我說得對嗎?”

蕭琰終於也醒悟過來,“啊,對呀,這就是大陸上最神秘的‘迷蹤霧’”

但隨即蕭琰卻更加迷惘了,傳說“迷蹤霧”隻有幻術師才能施展,而且一般的幻術師所能施展的幻術最多隻能有三裏方圓,可是眼前的一片迷霧無邊無際,竟然不知窮幾,如果真的是一個幻術師所為,那麽,這個幻術師的修為豈不是到了奪天地造化的程度!難道這一切竟然是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青衣人所為。他不由又看向青衣人,這人究竟是誰,是敵是友?

青衣人卻沒有理蕭琰,而是雙手輕輕一揮,說來也怪,隨著他雙手的揮動,一層層的薄霧慢慢地散去,就像是拉開了一層帷幕,然後,蕭琰王雙就見到長草叢中出現了兩名行者,青衣人一指那兩人,淡淡地說:“兩位小友,你們看,那兩個行者,就是我那兩個要命的朋友。”

“他們是你要命的朋友?”王雙“嗤”的一笑,“不知是尊駕要他們的命,還是人家要你的命?”

“嗬嗬,這很重要嗎?”青衣人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總的說來,應該是他們在要我的命,因為剛開始的時候,我一直在南朝月海那裏觀賞水仙花。”

“水仙花?”蕭琰不自禁摸摸貼身藏著的水仙花,弱弱地問,“你也喜歡水仙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