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叔
六年後
又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此時正值杏花紛飛時節，都城已下零星小雨。整日的土地泥濘卻令人受不了。
宮中禦花園的路多是石板路，有些濕滑。
我一紙淡粉色的傘立在一顆芭蕉樹下，雨水順著芭蕉葉滾落土中。
“沉霜。”忽然的叫聲令我回頭。
眼前的男子已有十八，風姿綽約，容貌俊朗，一身簡單的裝束在他身上更顯得他氣勢非凡，不愧是我楚昭國的太子。
“你怎麽在這裏？”我笑著問。
紀視晴拿過我手中的紙傘，與我並肩行於禦花園的小道。
幾年下來，我與紀視晴奇怪的很，倒是關係不錯，成了較為要好的朋友。
“你都在這裏，我為什麽不可以在？”
紀視晴還是喜歡與我鬥嘴，一般情況下我總是反駁他，今日沒有了心情。
“好笑的緊。昨日我爹爹竟然拿了一大批王孫貴族的畫像來，讓我選郡王。”講起這個還真是有意思了。傳統教育的緣故，我對於一女的挑夫婿確實感到很奇怪。
“挑、郡王？！”紀視晴的手忽然握緊了紙傘，我聽見傘骨斷裂的聲音。
“怎、怎麽了？”我頓時被他嚇了嚇。
“喔，”紀視晴這才鬆了鬆手，“沒什麽，你是到婚配年齡了。”
“你今日可怪的很。”我握住快斷裂的傘，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手。他忽然間握住我持傘的手。
“沉霜…我……”紀視晴的目光直直看著我，欲言又止。
“你別你了，你現在已經有兩個側室了。什麽時候娶太子妃啊？我看宰相家的王子墨就不錯……”我正說著，紀視晴忽然抱住了我，令我措手不及。
難道這小子……看上我了？
“沉霜……我不要太子妃。”這小子的確瘋了……
“不要開玩笑…”我大力推開了他。
他踉蹌退了幾步，眼見要摔倒，我好心拉住了他。
“我喜歡你。”紀視晴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你、很好、但是…我們不適合。”看著他一臉茫然，我繼續說，“我想要的生活是與愛的人策馬天涯。你是未來的國君，所以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要的是一夫一妻，是一個男子隻能有一個妻子。就像我爹爹和娘一樣，所以這也是你無法給我的。你……明白嗎？”
紀視晴一怔之後苦笑：“這確實是我無法給你的。但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隨時歡迎。”
我笑著點頭，看著他。重重在他肩上錘了一拳。
“哇…好痛！”
“誰讓你突然抱我的。”
“真的很痛……”
“這是懲罰，以後不要有事沒事抱我。”
“真的很痛啦……”
回到王府，紀光彥還在宰相處議事未回。
我看著銅鏡中的臉微微發愣。
那個就是紀沉霜，紀視晴喜歡的紀沉霜嗎？
六年了，紀沉霜已經從一個稚嫩的女孩脫落成一個傾城的少女了。
臉容瑩白如冰雪，春水似地蕩漾，更有空山靈雨般清逸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恬淡氣質。
我無意間附了她的身，不知是我的福還是禍。
“沉霜。”我正思索著，紀光彥忽然進門。
“爹爹。”我甜甜地喊了一聲，扶他坐下。
雖然不是少年了，可是紀光彥的容貌卻還是如此年輕，隻是眼角有了一絲皺紋。
“今日做了什麽？”習慣性的，我總喜歡坐在他的腿上，把頭靠在他肩上。
“還不是都一樣。爹爹讓我讀的兵法都讀過了。”紀光彥的教育法果然很怪，他竟然教我一個女孩子行軍打仗。
“那昨日爹爹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汗了、又開始說了。
“爹爹……你幹嗎這麽著急把女兒嫁出去啊。女兒還想照顧爹爹幾年。”我撒嬌，壓住自己的一身雞皮疙瘩。
“女孩子，總要嫁出去的。況且我女兒長的這麽美，還是郡主。當然要開始找個如意郎君了。”
“爹爹，我
要找個不是因為我是郡主而喜歡我的人。”我賭氣站了起來。
“好好…沉霜乖。女兒長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爹爹也不逼你。”紀光彥終於罷休了。
我也鬆了一口氣。
舊社會的相親程序……我怎麽能妥協？！
已近夏至，正是燥熱時節。
楚昭國邊關卻忽然傳來戰事。
在這片大陸上。鼎足三國。分別以煦日曆紀年。這一年是煦日曆三百七十八年。
三國分別是楚昭國、燕國、雲國。其中燕國最為強盛，其次是楚昭國和雲國。
當然還有些小國家，卻成不了什麽氣候，大多數都是為三國的附屬國
而這次進攻的原是雲國所為，但是漸漸演變下去，雲國退了兵，燕國卻擠了進來。
原因說是楚昭國進攻雲國時，傷了燕國的百姓。什麽鬼理由……
三國地勢猶如一個狹長的等腰三角形，最上麵的是楚昭國，其下是燕國和雲國。
戰爭如天氣，來時快，去時快。
不久，消息傳到都城，楚昭國打了幾場勝戰。
靠近邊防的一個城鎮是陽蒲城，紀光辭自然是本次勝戰的關鍵人物，功不可沒。
紀光末要在七日後宴請打了勝戰的功臣。
我不免苦笑，這算是什麽勝戰啊，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弱。唉，就等著別人的猛攻吧。
七月正是夏季最炎熱的時候，每年的這個時候，我總讓年兒那很多冰塊消熱解暑。
甚至用一塊大的手帕，裏麵放上幾塊冰揉在臉上，那也是相當的舒服。
下午，一場滂泊大雨過後，空氣清新了不少。
推開窗，一股泥土的香味迎麵而來。深呼吸，真是舒服啊。
雨後的庭院令人心曠神怡，踏著青石板路，我慢慢在堪稱植物園的庭院中逛了起來。
行至湖邊，有個青色人影立在那邊。看背影應該就是我那風度翩翩的爹爹。王府中，除了他，誰還敢擺這麽個Pose。
我小心翼翼走了過去，靠近他。正想蒙住他的雙眼時，他竟閃到了一邊。我一下子重心不穩直直往湖裏倒去。
一雙手在我背後及時拉了我的兩隻手臂，可是下半身卻早已入了水。
回頭，霎時愣住了……
照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午後的陽光沿著他濃密的睫毛、挺直的鼻、薄薄的唇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長發被他散亂地束起，卻有幾絲落在肩上。
是、他？！
“紀、紀光辭！”我不覺就吐出了字。雖然六年未見，可是我還是從大概的輪廓中看出了是他。
在他的眼睛中我也發覺了一瞬間的驚訝，可是馬上就恢複了常色。
雖然說夏天泡在水裏很舒服，但是久了我的身體也會打冷顫的。他的手也忽然抓不大住我了。匆忙之下，他將我從水裏撈了上來，抱起了我！
“七叔…我的房間在那裏。”我心虛地看著他的側臉，心跳陡然加速。
把我送到房間後，還沒說什麽客套話他就走了。
我也馬上換了衣服，直到年兒喊我爹爹回來時我才又出去。
王府的涼亭中，我專注地泡著茶。麵前坐著紀光彥和紀光辭。
“七弟，一別就是六年。你怎麽也不把太妃的骨灰送到京都皇陵來安葬？”紀光彥說。
“母妃的心願就是葬在陽蒲。”紀光辭薄唇輕抿，“三哥這幾年可好？”
“仍是如此，唯一擔心的便是沉霜的婚事。”果然，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爹爹，喝我泡的茶。”這是上好的雨前龍井，今年春末采的。泡沸後熄火，便有淡淡的清香四溢。
我專業地洗淨了麵前的三個茶杯，又用茶水泡了茶杯一會兒後倒掉，最後才把茶倒進茶杯。
“七叔嚐嚐沉霜泡的茶吧。”我笑著說。紀光辭禮貌性地喝了一口，品了一會兒後道：“是好茶。比在陽蒲城的空山靈雨茶還要好！”
他讚道，臉上卻仍無多大變化。
“七弟，此次邊防之戰你功不可沒，明日進宮，皇上必有重賞。”
“三哥
說笑了。燕、雲二國此次隻是試探性地出擊，更強大的軍隊想必還在後麵。”
我忍不住瞥了眼紀光辭，他挑眉。
宮宴，是專門為這次邊防之戰的勇士們設的，主角自然是他們。
“此戰役功勞最大的便是朕的七弟。七弟已過弱冠之年，理應封王。今日便封七弟為昭賢王，良田千傾，封地擴張一倍！“紀光末在龍座上喝的有些多了，估計人也醉了。
“多謝皇上。”紀光辭不卑不亢地說。
“七弟啊，你也二十了。可是據說你在陽蒲城連妻妾都沒有，這算個什麽說法。想朕當年在你這個歲數，視晴都已經有幾歲了。要不在都城呆幾天物色哪家的姑娘？”
“皇上，邊防未定，何以為家。臣弟還要盡快返回邊關之地駐守，多謝皇上美意。”
紀光辭的忽然推脫，雖然理由充足卻也令紀光彥下不了台。
紀光末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來，卻還是幹笑了幾聲。
“那沉霜呢？沉霜也有十六了吧，是該招郡王了。”紀光末忽然把矛頭指向了我。坐在我對麵的紀視晴朝我使了個臉色，連爹爹也臉色一變，唯恐我惹怒紀光末。
“是啊，皇上說的是。隻不過沉霜的眼界較高，怕是無人入的了我的眼。皇上要為沉霜多注意注意各家王孫貴族的公子啊。”
我一連串如珠的笑倒是頗為吃香。紀光末的臉色頓時轉了晴。紀視晴和紀光彥也舒了一口氣。
望向紀光辭時，他用酒杯掩住了嘴，透出的眼睛的光芒卻是冷漠。
“哈哈哈……好好好，朕必定會為朕的好侄女尋個俊朗的夫君！”紀光末一陣的豪言，“那作為叔叔也送侄女一份賀禮，今日就封沉霜郡主為惠世沉霜郡主！”
一陣冷汗，我幹幹地笑著，心想：什麽惠世嘛，還不就是郡主，要封就封個公主嘛，小氣。
其實後來我才知道，‘惠世’這個稱號其實是隻有公主才有資格的。
幾天後，紀光辭就要回陽蒲城了，我和爹爹一同去送他。
他仍愛理不理的，好歹我也幫他間接地解圍過，喊了他三聲七叔保重，他一聲都沒回我。
夏末秋至，邊關戰事連連不斷地傳來。
多少多少人的死亡、多少多少人的受傷，我這才真正地意識到這是個亂世。
燕國和雲國果然早已勾結，不斷集中兵力攻打紀光辭的封地陽蒲城。
朝廷也撥了一批又一批地精英軍隊前去相助。
奇怪的是，這時紀視晴卻要娶太子妃了。正是丞相的女兒王子墨。雖然人人都擔心邊關戰事，但太子納妃畢竟也是頭等大事。
何況人人都想著邊關有昭賢王紀光辭。
王子墨出嫁那天。我見到了一身喜服的紀視晴，我與他已經半個月沒見了。
他忙於迎娶之事，我則忙著訓練我的茶藝。
“怎麽、忽然發現我很俊俏喜歡上我了？”紀視晴調笑道。我正想嘲笑他幾句時，他忽然抱住了我，嘴唇從我脖頸間掠過，癢癢的。
正要打他時，他說話了：“先別打，以後就不能抱了。”
“為什麽不能抱？兄妹抱不能嗎？”我還是一拳打在了他肩上，他痛的齜牙：“還是這樣沒輕沒重。將來除了我，也很難有人接受你了。”
“那我可要等死了。”我和他相視，俱笑了起來。
宮中的喜宴禮節那叫一個多，簡直令人目不暇接。
壽安宮是太子和太子妃拜堂的地方，之後兩人就前往太子宮，原來那時也有伴娘一說。
我與王子墨交情還可以，又是太子的堂妹，自然是陪著她去了。
從她的娘家宰相府進入皇宮正門太清門，我坐轎在王子墨的身後。
此刻，天色漸晚，前麵的鞭炮聲、鑼鼓聲響徹一片。
忽然一股強大的風吹過，轎子一陣搖晃。
“有刺客！有刺客！”侍衛、宮女們大叫！
有刺客？！我馬上下了轎跑去看王子墨，正要掀開她的轎簾時，腰忽然被誰重重地摟過。
接著一包濕漉漉的東西捂在了我口鼻之間，馬上就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