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明夕何夕

陽光沉靜照射在園子裏,折射出一絲絲的恬靜。春夏之際的茶花,顏色豔了許多。

此刻,皇貴妃惜月正與我坐在亭子中賞花喝茶,本來朝見完納召沿就要回國賓館,卻被惜月邀請至此。曾經納召沿自作主張把我封為燕國的妃子,我假裝失憶也沒和她多見麵過。可此時,她請我到這裏來,難道單單是賞花喝茶?

“好久沒見郡主了,郡主的氣色比以前好了許多。”她手中晶瑩瓷杯裏的茶葉上下漂浮。

“是嗎,皇妃繆讚了。”口中輕巧地答話,心中已經起了警惕心理。

“郡主,有一言惜月不得不說。”她雙眼略有猶豫。

“皇妃盡可直言。”我笑了笑。

“郡主還記得上次來燕國住的地方嗎?”她的話令我琢磨不投,是我上次在燕國住的那座宮殿嗎?“是叫西宮嗎?”

“那郡主知道西宮以前是誰住的嗎?”惜月麵上帶笑,卻很勉強。沒等我說,她幽幽開口:“西宮是五年前陛下給皇後造的。裏麵的式樣擺設無一不是皇後最為喜愛的。陛下與皇後感情甚篤,看得我們後宮嬪妃羨慕至極。皇後並不是後宮最美的女子,但他與陛下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可是之後皇後卻難產而死。至此一年內,陛下白日守靈之後,夜夜醉酒,還大肆建造可供娛樂的宮殿,而西宮除了每日有人打掃之外無人再可入住。陛下雖寵幸許多妃嬪,卻無真心,也不許任何一個妃子懷孕。”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了,以納召沿這個年紀女人眾多,怎麽可能連一個孩子都沒有呢。

“郡主,”惜月望著我,“陛下是真心愛你的,否則也不會”

“但是,這與我何幹?我對他而言隻是一個過客而已。”我努力使自己變得冷酷。雖然我是很感動很感激,但當一個人心裏住著另外一個人時,便再也無法容納第三者了。

“郡主你不曾愛過陛下嗎?”她的一句話猛然而出。我一怔,這個問題讓我無法回答。什麽算愛,這算愛嗎?可我明明愛的是七叔,我想他念他,我無法容納他喜歡別人,這種心情就如我自己現在一樣。“郡主,你猶豫了。”

“皇妃不必再說了。”我冷然別過了頭。

“郡主,請你醫好陛下的傷,留下來。”她淚水漣漣。

“對不起,我也有自己愛的人。”我愛的人也愛我,在這個亂世中,能彼此相愛能相守,我已經很滿足了。

“是七王爺吧,可是郡主想過你和七王爺的未來嗎?可曾想過彼此身份地位的差異?”她有些咄咄逼人了,我立即起身福了福身子:“皇妃,感情不能勉強,僅此而已。告辭。”

身份地位,偏偏是我最不在乎卻必要在意的問題。

晚宴進行的十分有禮,除了看見那位惡俗的蓮花荷花娘娘之外,還有眾多納召沿的妃嬪也出席了。看著一個個豔麗的女子,不知道該羨慕還是感歎。納召沿身邊坐著蓮妃和惜月,我竟有些不忍看到他,或許是因為聽了惜月的話吧。納召沿,你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看起來舉止浮誇輕佻,但也真正經曆過心愛的人離去的傷痛。我一直看著他沉思,他似乎也察覺到我的目光,與我對視。眼中黯然的神色令我不安、想逃,卻又止不住悲傷。

“燕王沉霜不勝酒力看來是要醉了,先行一步告退了。”我隻想逃離他灼熱的目光。

“是嗎,既然如

此,朕也不挽留了,送客。”他眼睛一轉,瞬間空洞之後,又側身與蓮妃嬉笑起來。希望,他斷了念想吧。

第二天的清晨,露晞未幹。如來時一般,蘇承一身白衣傲然騎馬在前麵開路,隻是護衛多了一倍,是納召沿護我們安全特地派的。

“燕王不必相送,就此告辭。”我頷首,轉身要上馬車時,他忽然叫住了我:“郡主,這是禦花園裏養的茶花。聽說郡主愛嚐試各種茶葉的泡茶方法,這兩株就贈予郡主了。他身後的宮女拿來兩盆含苞欲放的茶花放上了馬車。

“多謝燕王。”我看他一眼,毫不猶豫上了馬車。納召沿如嘲笑自己一般一彎唇角。

“上路!”蘇承大喝一聲。馬車便緩緩出了城門,幾次想翻開簾子往後看,卻終究還是忍住了。

相見不如不見,相知不必相許,道誰無情成有情,且憑前塵散盡。

一路,十分順利。之前已經派人通報回都城的消息了,所以當知道紀光辭已回時,我便更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

三天後行至楚昭國都城,先是進宮見了紀光末交了國書,護送我們回來的燕國使者也送回了降和書,說了一大堆和平共處的話。我因有功也被賞賜了許多,折騰到晚上,紀光末又賜宴一番,詢問我途中與蘇承失蹤一事,蘇承和我含糊地應答著,紀光彥自然又擔心萬分。我心裏既笑這個掛名爹爹又十分感動。在這裏,是有人真心關心我對我好的。環顧了晚宴上的眾人,紀視晴都回來了,卻沒有看見他。

“爹爹,七叔呢?”我盡量使自己語氣漫不經心,不要流露出過分的擔憂。

“你七叔身子不好,還在府上別院休息。”紀光彥低聲說。

“他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我急忙詢問。

“隻是舊疾太多,一並複發了。唉,太醫說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還好,隻是舊疾複發,沒有添新傷,我安心了不少。

“爹爹,沉霜身子不適,想先回府上了。”我托腮,佯裝頭暈。

“身子不適,哪裏難受?”紀光彥一聽又急了起來。

“該是酒喝多了吧,想早點回去休息。”

“那好,讓侍衛送你回去,小心點。”我笑著點頭,側身而退。

天色已如墨一般黝黑。府上很安靜,我小心翼翼去了別院‘墨秋閣’。基本上,紀光辭來時住的便是這裏。

墨秋閣兩側掛著發出微弱光照的燈籠,我取下一盞緩緩經過樓道進入閣中。四周安靜一片,隻有我的呼吸聲,手心不禁溢出了汗,不知他睡了沒有。

“誰?!”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我立即轉身,驚叫了一聲:“我!”

“沉霜?”我聽出他聲音忽的柔軟,把手中的燈籠抬高照出了他的臉。蒼白了許多,卻還是這麽的帥。我扯出一個自認為很溫暖的笑,下一秒便被他緊緊抱在了懷中。手中燈籠落地,燭火外燃,頃刻間便燒成了灰。

“我好想你。”我貼在他心口處。”我也是。“他低頭含住了我的唇,細密綿長的吻,內心灼熱的靈魂,仿佛是要把我吞噬。我感受著他帶給我的愛,環住他的腰,盡力享受著難得的溫存。未來,是怎麽樣又如何,此刻才是永遠。

日子過的平淡卻很愉快。紀光彥每天都很忙,而紀光辭因傷勢的緣故近期也淡出了朝政。我每天的時間除了守在他身邊

陪伴他,還要進宮去照顧一個月後即將分娩的太子妃王子墨。而蘇承一貫瀟灑,流連於淩風韻齋,兵部尚書三子,一向無心於朝政。

七月流火季節,有消息傳來說雲國送公主前來求和。這事來的突然,但卻是情理之中且令人猜測萬分。細細推敲,先前楚昭與燕國開戰,禍起是雲國的挑撥,而那時雲國卻隱於兩國之外反而像沒事人一樣。納召沿之所以能容忍不過是因為他也想吞並楚昭。雲國上一任皇帝駕崩,這一任的皇帝喻懷仁隻是個孩子無法擔此重任,楚昭和燕國已和平共處,那雲國是怕兩國聯手隻能求和嗎?依照局勢來說,這個解釋也算正常,可能是我疑心重吧。來求和的是小皇帝的姐姐喻懷如,除了求和想來也有和親的意思吧。

煦日曆三百六十六年七月初四,雲國懷如公主進入楚昭都城,大隊隨行人馬站滿皇宮正門兩側,紀光末親自迎接,皇帝身後是皇親國戚與大臣親信。

“雲國使臣攜眾使者參見楚昭國君,皇上萬歲。”當喻懷如緩緩踏上白玉階梯向紀光末行禮時,我開始打量這個女人,年方十九,麵容如弦月,粉黛輕拭,栗色長發隨淡淡夏風吹拂如漫天的雨絲,裸肩的裙衫迤地,腳步緩慢且端莊,盡顯女人的韻味。同時相似的,紀沉霜美固美在縹緲如仙,喻懷如則是更女人更嬌媚。

“公主客氣了,公主裏麵請。”紀光末雙手虛扶。

喻懷如慢慢起身。

“那個公主真美啊。”我湊近紀光辭,低聲道。

“還好,沒你美。”紀光辭雙手負背,微微一笑。心裏閃過一絲甜蜜,偷偷一笑。雲國公主好像聽到了我低微的笑聲似的,朝我這邊看來。雙目與我對視時,我報以笑容,她也禮貌笑了一下卻沒繼續往前走。目光停留在了這裏,隻兩秒似乎又笑了笑,朝殿內走去。她是在向紀光辭笑嗎?

“這次雲國與我楚昭重修於好是上蒼積的福啊。公主想必一路也勞累了吧。”紀光末道。

“謝皇上,懷如一路倒是不覺得累。特別是進入楚昭境內,風景秀麗怡人,實乃懷如眼目之福。”喻懷如柔聲道。

“哈哈哈,公主若是喜歡便多住幾日!或許更有許多楚昭的青年才俊為公主所青睞!”

“那就好叨擾皇上了。”

“公主這是哪裏的話?哈哈哈來來來,眾人敬公主一杯!”

眾人舉杯相敬,喻懷如笑著一一回禮。

“沉霜也敬公主一杯。”我起身拱手。喻懷如眼中有一絲光亮:“是沉霜郡主啊,久仰公主大名,該是懷如先敬郡主。”久仰大名,我是很出名了嗎,我輕笑自己。

“多謝公主。”掩袖抿嘴喝了一口,坐了下來。

一場宴席下來,我喝了不少,倒是醉了。

好刺眼的陽光,睜開眼睛時,習慣喊了一聲“:年兒。”門外年兒應了一聲,手中端了醒酒湯給我。一口氣喝下,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什麽時辰了?”

“郡主,還早著呢,是辰時。”

我點頭:“七叔吃過早飯了嗎?”

“郡主,七王爺早已經和王爺進宮了,雲國公主不是來了嗎,他們應該是有什麽事吧。”年兒笑著說。我不禁鬱悶。

“那我們也進宮去看太子妃吧。”

片刻之後,在素白的衣服上別了一枝嬌豔欲滴的鳳仙花,便進了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