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來橫禍

混沌的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偶爾一絲風吹過,都帶著令人窒息的腐朽,她沒有去看放在書桌上的那封聖旨,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前,抬起倔強的頭,仰望灰蒙蒙的天。片刻,她閉上眼睛,十四年了,歲月在她眼梢留下了不明顯的痕跡,但此刻的她心已疲憊,再也鬥不下去。

這裏是她的故鄉,十四年前,她離開這裏的時候就曾暗自立誓,終有一日定會回來。人雖回來了,心卻還在離此處十萬八千裏的大齊國都曄城。

“宗姬,您……”身著淡綠色褥子的女人從回廊上走下,眼中參合著一些心疼,打小就跟著她,從未見著她此刻的落寞。

“玉簫,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是覺著我這府裏孤單,你就去曄城找十七爺。我和他尚有些交情,他不會虧待於你。”幽幽地說完這些話,便將那扇刻有精致木雕的大門給關上,再道:“切不可碰上六爺,更不可告訴他我的一切。”

玉簫“撲通”一聲就在門外跪下,眼中噙著淚,卻沒有哭出聲來。

“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她癡癡地笑著,縱然有淚從眼角落下她都始終昂起頭,她的出身就是顯赫高貴的,魏國國主親封的坤平宗姬,外公是齊國赫赫有名的安親王,她的家族在魏國可以說是一手遮天,就連三歲孩童都知道“尹濛卿”三個字的權力。纖手一揮,數萬大軍,威名顯赫,無奈那一年的棋差一招,才有今日的落寞。

她的步子邁得很輕,像沒有重量的羽毛一般,一步步地踩在光潔的大理石上,沒有留下一點兒痕跡。如玉的手,拿起來自齊國皇帝孝高宗的聖旨,明黃色的卷軸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的字,在別人看來,那是恩賜,可在她的眼中卻變成了比利刃還毒上千倍萬倍的暗箭。她身上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沿著書桌慢慢癱軟下來,冰涼的大理石侵蝕著她的體溫,若在十四年前,她絕不會這麽窩囊!十四年前……

風和日麗的晴空,漫無邊際的草原,馬兒甩開了韁繩地奔跑著。它的速度極快,尾巴都被風給吹得拉直了,高亢嬌嫩的聲音從馬背上傳來,那是一個穿著大紅色褥子的姑娘,她手中拿著長長的馬鞭,不時地揮著,嘴裏也嗬斥著。頭上戴著的頭飾叮叮當當地晃蕩,好似小曲兒一般動聽。

“宗姬!咱們該回去了!宗姬!”不遠處的小山丘上站著一個約莫雙十年華的姑娘,一身乳白色的輕紗羅裙打扮,纖纖玉手拿著汗巾朝著脫韁的馬兒那邊揮舞著,叫喊著。

馬兒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開始往回跑,慢慢停在了那個輕紗羅裙姑娘的麵前,馬背上的姑娘大笑著:“玉簫,瞧你這身衣服,多礙眼啊!”

玉簫嘟嘟

小嘴兒,幫忙牽著馬,道:“是,是,是。不過,宗姬,你可得習慣習慣這大齊人的衣服了。”

被喚作“宗姬”的女子皺著好看的眉頭,下馬,拍拍馬兒的腦袋,問:“什麽意思?”

“宗姬也不小了,該懂玉簫什麽意思……唉……宗姬……”

“哼!”不管玉簫在身後怎麽說,她也不回頭地走開。

這個刁蠻的宗姬,就是安親王耶律嶽棟的寶貝外孫女,尹濛卿。被大齊孝盛帝寵上了天去的宗姬,也是魏國魏烈王親封的坤平宗姬。大齊和魏國素來交好,姻親關係也十分濃重,濛卿的父親尹明尚是魏烈王的親弟,也是大齊安親王的女婿。小時候在大齊皇宮住了兩年,可被大齊皇宮的規矩給嗆著了,磨合了好久才讓姑母莊妃娘娘放她回魏國的草原上來透透氣。可好日子倒沒過多久,昨天就收到了姑母的家書,說什麽皇上要冊封哪位皇子為王,讓她回趟皇宮,敘敘舊。說不回去呢?好像有點違背長輩的意思。要回去呢?過不去自己這道坎。

“早知道就把自己嫁掉!”濛卿狠狠道。說是這麽說,可是要在草原上找個能降的住自己的男人恐怕比登天還難咯。

“這麽快就想嫁人了?”

“耶?”濛卿抬起腦袋看著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自己麵前的父親,撇撇嘴,“父王。”

“嗬嗬,卿兒不是想嫁人了嗎?”

“我什麽時候說的?”濛卿嘟著嘴,挽著父親的胳膊笑盈盈道,“卿兒要待在父王身邊一生一世的。”

尹明尚搖搖頭:“我以前還聽你對你姑母說哩,你還不是跑回來了?”

“哎呀,父王!皇宮真不適合卿兒!”

“你姑母這次讓你進宮,為的就是張羅你的婚事,你……嘿……卿兒……哎呀,這丫頭,怎麽每次說到這就跑啊!唉……”這個女兒著實讓明尚頭疼,早年被國主封為坤平宗姬,性子就越來越野,在這魏國沒人能管得住她。想到這,他也不由得歎息,為女兒的婚事抱歉,可是作為魏國人,絕不允許女兒嫁給那個一無是處的楚人。

濛卿踢著石子狠狠地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大樹,指著大樹罵:“哼!要我嫁給那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敗家子?做夢!”一邊兒罵,一邊兒回憶起那年在皇宮的日子。太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三皇子沉默不語,六皇子體弱多病,沒事就和九皇子、十皇子坐著一動不動,活像雕塑……除了十七皇子,雖然他比自己小,可是能文能武,智勇雙全,也說的上話。

“宗姬!”

“啊?”

“您怎麽老發呆啊?”

“死丫頭,要你管啊!”濛卿揚起高

傲的腦袋,看著天空中的自由飛翔的雄鷹,突然歎息,“什麽時候,我才能跟它們一天遨遊天際?”

玉簫晃蕩著腦袋:“宗姬,您還是別想了,明兒個一大早就要出發,咱們回去吧。”

濛卿百般無奈隻有這樣了,進宮的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可是要怎樣才能保住自己不嫁給那些個白癡皇子呢?怎樣才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呢?

萬裏晴空,陽光燦爛。滿路的野花兒野草兒的香氣撲鼻,不過馬車駛入這金光閃閃、物阜民豐的曄城之後,取代自然味道的便是那醇酒熟肉美味兒。

這車裏麵坐著的正是那日嚷嚷著不進大齊皇宮的刁蠻宗姬,此刻她是頭昏腦脹,近乎不省人事。伺候在身邊的玉簫也是不敢怠慢,生怕這嬌生慣養的姑娘落下什麽病根,一邊為這宗姬擦著汗,一邊兒嘮嘮叨:“昨兒個才上車,今兒個就成這副樣子了,還好隻坐了幾個時辰。”玉簫搖著頭,掀開馬車上的簾子,瞧了瞧問:“還有多久才到?”

“約莫著半盞茶的時日了。”小太監利落地回答著,“姐姐讓宗姬含顆話梅在嘴裏,興許好過些。”

“早含著了,不然這回子恐怕已吐得翻江倒海。”話音一落便撂下簾子,繼續為濛卿擦汗。

車緩緩停下,還未掀開簾子,車外就有人來問話:“可是魏國坤平宗姬?”

玉簫道:“正是。”

接著就聽見搬搬抬抬的聲音和一聲陰氣十足的“請”字,玉簫連忙扶著濛卿下車。濛卿此刻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一下車就“哇”的一聲將肚子裏的東西全都倒騰幹淨,這次覺著心中舒暢了許多,隻是這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睛,狠狠甩甩頭:“我就說騎馬,你非得讓我坐車,差點兒要了我的命!”

旁邊的一群小太監偷偷地捂著嘴笑了起來,站在前麵穿著深色衣服的老太監正了正麵色才道:“奴才武流在此恭候多時,莊妃娘娘早在宮中等著了,請宗姬稍移玉步羽禧宮。”

還沒走到十步,濛卿就靠著牆賴著不走了,武流停下腳步,問:“宗姬可是還未恢複,水土不服?”

濛卿搖搖頭,玉簫當即明白過來,是腳下的金絲步履鞋和腦袋上金步搖、玉搔頭不適合她,更要命的是齊人的頭上還要垂兩根穗子,現下那穗子正在她腦袋兩側晃動著,本來就暈乎乎的濛卿,此刻更是發暈。玉簫連忙賠笑:“公公切莫心急,宗姬身子乏了,走的慢些也是人之常情。”

“嘭!”

玉簫這廂剛把話說完,那廂就有一個藤球朝著濛卿的腦袋狠狠地砸下來。一個重擊,讓本來就暈乎乎的濛卿徹底失去了知覺,昏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