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退身局外

丁勝男聽說有人找她,心裏就已經開始忐忑,看到程普功的時候,她的心裏就已經發涼,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程普功將丁勝男帶到了公園,讓司機先走,他自己開車。

“叔叔,我和程愷什麽也沒有,我一直記得我的承諾。”丁勝男說。

丁勝男隻是擔心程普功不再資助她,所以她想盡快澄清這件事,但在程普功看來,這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辭。

“勝男,你看到那摩天輪了嗎?上麵的人上升又下降,下降又上升,體會著那種上下帶來的刺激,其實他們一但上了那個摩天輪,他們的上下就不由他們自己了,而是由操控摩天輪的人,操控的人讓他們上,他們就上,讓他們下,他們就得下,而我,就是那個操控的人。”程普功說。

丁勝男明白程普功的意思,她心裏越發的涼。

“我知道要給犯錯的人機會,但是我已經給過了,資助你上貴族高中,還讓你姐姐念完了衛校,你姐姐現在已經在鎮裏的醫院實習了,我兌現了我的承諾,但你卻沒有,你和程愷戀愛了,如果是別的錯誤,我也許會再給你一個機會,但是關於戀愛這種事,我是過來人,情愫一生,要想斬斷情絲太難了,我不相信你能說斷就斷,更何況你知道程愷未來會是樂凱集團的接班人,所以你更不會舍得斬斷。你和程愷不能在一起,我希望程愷以後能娶一個有背景的女孩,最好是有政治背景,我是商人,我需要一些政治背景來給我庇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其實丁勝男不是很明白,那時的她,還不清楚商場與官場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千絲萬縷的曖*昧關係,那其中的潛的和明的規則,是她進入社會後才知道的。

但有一點她是清楚的,那就是程普功不希望她和程愷在一起,這不是早戀不早戀的問題,就算是他們長大了,也不能在一起,因為她不是程普功可以接受的兒媳人選。

高三已經快念完的丁勝男,當然知道一個詞語叫‘門當戶對’。

“叔叔,我真的沒……”

程普功揮手打斷了丁勝男的話,“我對你的資助到此為止,當然了,今年的學費我已經交完了,你可以選擇繼續念完高三,拿到畢業證後,至少打工也會容易找到工作一些。”

丁勝男瞬間如墜冰窟,許久沒有哭過的她,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她害怕極了,她害怕從此失去讀書的機會,這些年她這麽努力,就是為了上大學有個好的前程,但現在程普功卻告訴她,不再資助她了。

“叔叔,我求求你,我真的沒有和程愷在一起,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我保證這一輩子不再和程愷說話,請您相信我……”

丁勝男上前拉住欲走的程普功,雙腳跪了下去。

在丁勝男的記憶中,這是她第一次跪下求人,也是最後一次。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阿媽受郭猴子的欺辱不敢吭聲了。現實如此殘酷,殘酷得讓人沒辦法考慮自尊的問題。丁勝男現在隻想能夠繼續上學,所以她跪下了,用最卑微的方式,希望求得程普功的施舍。

“你別這樣,讓人以為我怎麽你了呢,話我說得

很清楚了。我決定的事,是不會更改的,咱們的緣份到此結束,你欠我的那些錢,我也不要你還了,你走吧,以後再不要見了。”程普功說。

這是丁勝男第一次感受到有錢人的絕情。這一幕多年後丁勝男都還一直記得,每想起的時候,手心都會發涼。

程普功大步走出公園,駕車離去。

丁勝男坐在觀魚池旁邊哭了近兩個小時,慢慢地想通了。

能把高中念完,還在自己的爭取下讓姐姐把衛校也念完了,這對於丁家來說,其實已經很不錯了,程普功又沒有欠丁家,能做到這一步,也已經是大恩了,是自己把未來想得太過美好,所以才會如此失望。

丁勝男坐車回到學校,她沒有去教室,而是直接到了宿舍,開始收拾東西。

看著桌上那些自己還沒有寫完的試卷,丁勝男再次哭出聲來。

*******

樂凱集團總部。

程普功正在和高管們開會,這時會議室的門打開,站在門口的是眼睛哭得紅紅的程愷。

程普功皺了皺眉,向高管們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走出了會議室,將程愷帶到了他的辦公室。

“你怎麽來了?今天又不是周末,你不上課的嗎?”程普功怒道。

“你對勝男做什麽了?”程愷吼道。

程愷一向溫順聽話,雖然從小被寄養在農村,和程普功不是很親,但一直也很禮貌,從來沒有這樣對程普功大吼大叫過。

“什麽意思?你怎麽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程普功也怒了。

“勝男失蹤了,你去找過她,還把她接出了學校,不是你是誰?”程愷的眼眶又紅了。

“什麽?失蹤了?到底怎麽回事?”程普功問。

“勝男收拾東西走了,沒在學校裏了,老師到處找過了,根本就找不到。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程愷說。

程普功又怒又好笑,“我把她藏起來幹什麽?你不要胡說八道,你們學校報警了沒有?”

“警察說要二十四小時後才立案,現在學校的老師還在找,爸爸,求你放過勝男。”程愷說。

“我沒有對她做過什麽,你別說讓我放過她這樣的話,如果讓別人聽見了,我到時都沒法解釋清楚。”程普功更加火大。

“那為什麽她見過你之後就失蹤了?她到底去哪了?”程愷明顯不相信自己的父親。

“我怎麽知道她去哪了?”

程普功麵對兒子不信任的目光,忽然暴怒起來。

“那為什麽你去見她之後她就不見了?”程愷並沒有被父親的暴怒嚇住。

“我見她,隻是告訴她,不許她和你戀愛,現在不行,以後也不行!”程普功說。

“可是我和她沒什麽的,她一直都離我遠遠的,都不太跟我說話。你們為什麽不問青紅皂白就冤枉她呢?”程愷氣憤地叫道。

程普功當然不相信程愷的話,她知道對於這個年齡的小情侶來說,越是來自家庭的壓力越大,他們越會覺得自己的愛情珍貴,逆反

心理會讓他們堅信自己是對的。

“滾回去上學!不要在這裏叫喊,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沒時間陪你說一些過家家的事。”程普功怒道。

程愷站了起來,對著程普功大喊:“我恨你!”

程普功隨手拿起一個文件夾扔了出去,一向溫順的兒子現在竟然變得如此輕狂,更加堅定了不能讓丁勝男接近程愷的決心,他認為兒子會變成這樣,都是被丁勝男帶壞的。

程愷是哭著跑出程普功的公司大樓。他是真傷心,說不出來的傷心,丁勝男不在學校以後,他忽然就覺得天塌下來了一樣,他認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丁勝男,才讓丁勝男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二十四小時後,警方終於立案。警察很快在江寧火車站的監控錄像中發現了丁勝男的蹤跡,火車站的工作人員證實,丁勝男用學生證買了去義城的火車票。

原來丁勝男不是失蹤了,而是自己走了。

***

當火車駛離江寧市的那一刻起,丁勝男就一直趴在硬座車廂靠窗的小桌上哭。

既然程普功不再繼續資助她,那就算是她念完高中,順利通過高考,她也沒有辦法再支付昂貴的學雜費和生活費,她不想再念下去了,如果高中畢業後她注定輟學,不如趁早把積攢的零用錢用來作南下打工的路費。

另外一個不想念下去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看著同學們興高采烈地填報誌願,然後她自己黯然離場。如果注定了她隻是局外人,她就沒有再置身於戲中,曲終人散的時候,她希望自己已經在千裏之外,或許心裏的疼痛就會少一些。

所以她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南下義城打工。

之所以去義城,是因為以前白楊村的村民就有在義城打工的,聽說那邊工作好找,工資也不低,丁勝男覺得既然那些小學畢業的村民都能找到工作,自己應該也能找到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目前肯定是沒臉回白楊村了,再說那窮地方回去也沒什麽前途,不如先打工,把自己養活再說,如果再能有節餘的錢匯給阿媽,那當然更好。

隻有先活下來,才有希望。也隻要活下來,就有希望。

“妹子,是不是第一次出遠門舍不得家啊?習慣了就好了,別哭了,吃個水果吧?”

坐在旁邊的農民工大姐見丁勝男一直在哭,好心地勸慰了一下。

丁勝男擦幹了眼淚,“謝謝大姐,我沒事兒。”

“妹子,想開一點,人總是要長大的嘛,長大了自然要出門撒,我出來打工的時候,還沒你大呢。”大姐繼續安慰。

丁勝男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旁邊一個男的應該是大姐的老公,蓄著小胡子,臉色黝黑,但很強壯,車廂裏熱,他隻穿了一件背心,一邊吃泡麵,一邊還喝著啤酒。見丁勝男穿著幹淨的校服,怎麽看也不像是去打工的人。

“妹子,你還是學生嗎?不是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嗎,你怎麽要出門了?”小胡子問。

丁勝男本來穩定了的情緒,被他這一問又難過起來,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