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是非奇情

出乎意料地,一夜未歸的陳嘉華竟一臉疲憊。夏之寒站在門邊,門未關,裏麵的人正埋頭伏案認真研究著什麽。盡管看不到正麵,卻隱約看出臉色不大好。眼前又浮出早上姚歡得意的笑。

難道是徹夜歡歌,通宵春夢,消耗過度?夏之寒嘲弄地笑笑,抬手叩門。

“進來!”陳嘉華頭也沒抬。

夏之寒走進去,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卻沒有先開口。陳嘉華似乎很忙,不斷翻閱著手上的資料,時不時還用手上的筆畫一下。

窗外有清澈的陽光灑進來,辦公室裏很靜,靜到隻聽得見他筆尖在紙上的沙沙聲。

“有事嗎?”半天之後,陳嘉華才開口。

“有!”

陳嘉華手上一頓,有絲驚愕地抬頭,眼睛觸到站在眼前的夏之寒時,竟有一絲惶然。卻又在一瞬間隱去。

“小寒……你怎麽來了?”陳嘉華放下手中的資料,站起身來。

夏之寒笑笑,“別那麽緊張,我不是來抓奸的。”

陳嘉華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卻沒出聲辯駁。

“我來,是為這個!”夏之寒把案宗袋遞到他辦公桌上,道。

陳嘉華隻是瞟了那個案宗袋一眼,並不伸手去拿,似乎也沒有要去翻閱的意願。他重新坐下,拿起原來那份資料重新開始看,一句話也不說。

“怎麽?不敢看?”夏之寒揚起嘴角,眼神直直釘著他,“還是,你心裏有鬼?”

陳嘉華眉頭都沒動一下,依舊低著頭繼續工作,“不是不敢,至於我心裏有沒有鬼,也並不重要。現在,你需要做的是……“說到這裏,陳嘉華慢慢抬起頭,“停止!”

他這話,沒帶什麽語氣來說,卻有著足夠的威懾力與壓迫力,就像你麵對著一道命令,不得不從一般。

夏之寒早就預想到他冷淡的態度,也不驚訝,隻是站在那裏,倔強而筆直地。

“我早就說過了,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你再管,你也管不了。所以,我不會聽你的,我一定要把真相公諸於天下,讓天下人都看看你們這些高官奸商的嘴臉到底有多醜惡!”

說完,夏之寒有點佩服自己了。這樣憤怒正義的話,她居然能用如此輕鬆的語氣來說。

陳嘉華沒有回答,隻是盯著她,漆黑的眼眸裏看不出一絲情緒。

“好了,說完了的話,你可以出去了。我在上班。”他冷冷丟下一句,下了逐客令。

夏之寒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她的料想中,她說完這些,陳嘉華一定會諷刺挖苦她,她有什麽能力和資格來說這

些話,又是吃了什麽雄心豹子膽,敢去開罪那些高官富商,然後,他會再次讓她放棄。但是,他卻什麽都沒說,甚至不予任何評價。

他的逐客令下得斬釘截鐵,不留情麵,她呆呆地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

陳嘉華仍在翻著他的資料,窗外有風吹進來,他的頭發微微動了動。她這才發現,一夜之間,他似乎老了許多。臉上有片淡淡的青色,頭發也不像平時那般打理極其考究,甚至,身上還穿著昨天出門那套西服。他素來注重儀容,就算去找女人在外過夜,也不會這樣不修邊幅地來上班。

“你,昨晚去哪裏了?”夏之寒腦子裏想著這些,這話就那麽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甚至沒有經過大腦的過濾。

陳嘉華手上一頓,眉頭微微動了動,再次抬起頭來,眼裏有掩不住的愕然。夏之寒這才驚覺自己問了什麽,這句問話其中的含義能夠解釋成什麽,不禁有些懊悔。

“我,昨晚有點事情去了,太晚所以沒回家睡了。”陳嘉華眼神已經柔和許多,他捏著資料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紙上甚至出現了皺痕。

夏之寒沒有發現他心裏的驚喜與緊張,他的這句話給她的感受是,他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行蹤。她覺得,她剛才那個問題明顯問得有些傻。

陳嘉華見她臉色不好,也意識到這個敷衍的答案很難讓人接受。有事,到底什麽事呢?工作應酬是事,去找其他女人尋歡作樂也是事,誰知道他什麽事呢?很顯然地,夏之寒有可能往第二種可能想了。但他卻不能解釋更多。

“你先坐!”好半天,陳嘉華捏著手裏的資料,緊著嗓子道了一句。

“以後不會了!”夏之寒剛坐下,陳嘉華加了一句,“如果回去得晚,或者有事回不去,我會提前打電話告訴你一聲。”他的聲音輕輕的,像犯了錯又倔強的孩子,又像滿心憂愁安撫生氣的情人。

望著這樣的陳嘉華,夏之寒有些不知所措,隻是低著頭假裝翻包找東西,頭胡亂地點了點。

陳嘉華這才鬆了口氣。眼神又飄向桌上那份案宗,不覺皺了皺眉頭,伸手拿過來,隨手翻了翻,便壓在掌下。意思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真的沒有一點希望了嗎?”夏之寒明知答案是什麽,卻仍是不放棄。

陳嘉華搖了搖頭,再一次變得嚴肅,“小寒,我想你應該清楚。就算懂凱一席人現在沒有財勢做後盾,這個案子也很再有轉機了。所有的證據,包括人證物證,都已經沒有了。法律講求的是證據,不是人情,他們丟掉了在法律裏有效的東西,就不可能得到法

律的認同。所以,放棄吧!”

他知道這麽說有些殘忍,在這個行業混的人,幾乎都知道這個案子的內情,也明白其中的冤情,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一是被告方權勢太大,再就是案件證據早被銷毀,無跡可尋,想翻案難於上青天。他隻是站在客觀的角度,將其清楚明白地攤開在夏之寒麵前,進而讓她放棄。

夏之寒沉默良久,陳嘉華陪著她坐著,他很想站起身走過去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但此時所處的地方,卻不能允許。

“我不信。”半天之後,夏之寒終於又開口了,這幾個字很輕,卻依然堅定,她抬起眼眸望著對麵的陳嘉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任何時候黑的都成不了白的。法律要帶給人們的,不就是公正嗎?我是律師,就要履行我的職責,不到最後,我不會放棄。”

她的堅持,卻沒有讓心有不忍的陳嘉華鬆動。這個時候,他必須要理智,才能不讓她因為此事受到牽連。如果頭腦發熱地被她說動,讓她繼續下去,他身居高位,倒不會被怎樣,到時候受傷的還是她。

陳嘉華沉下臉,斬釘截鐵,“有我在,我就不會讓你繼續。”

夏之寒忽地站起身來,很生氣。她知道陳嘉華是為她考慮,但她現在需要的不是這些。

“嘉華,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麽。我今天來,隻有一件事情,就是請你告訴我,那幾個可以作證的法醫,還有其他幾個人證,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陳嘉華將頭轉過去,冷聲,“我不知道。”

“你有辦法知道的,這個我絕對相信。我隻有這一個請求。我沒有求過你,這次,當我求你可以嗎?”

最後一句,夏之寒說得很艱難。她沒有記錯,她從未求過他,就算是最難熬那段日子,她都沒有在他麵前吭過一聲,一句軟話都沒有過。這次,她說出這樣的話,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可想而知。

陳嘉華不是不動容的。他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甚至微微顫抖,他知道這些話意味著什麽。假若他答應她,他們的關係,也許從此就會不同。兩年來的僵局,說不定可以就此打破。但是,這件事遠非那麽簡單,關乎的人實在太多,衝在槍口的,首先就是她。他在理智與情感的刀尖上,進退維穀。

“你先回去。”他道。

“那你什麽意思?”

陳嘉華低頭,拿起資料看,“我考慮。”

“好,希望你在這件事上,不會再令我失望。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說完,夏之寒轉身走出去。

陳嘉華手上的資料已不自覺地多了許多褶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