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尋人

女孩靜靜的躺在床上,周圍一片雪白。

男孩兩個星期沒有來了,他在忙考試,流火的七月,多少莘莘學子既期盼又害怕的日子,她不能參加了。

這幾天,窗外總是飄著雨,沒那麽熱,她很舒心,男孩怕熱,她知道。

七號,八號,九號……

女孩數著輸液管裏的點滴,漸漸地合上了美麗的大眼睛。

睡夢裏,她總能夢到男孩追著她跑,跑啊,跑啊,跑不動的時候,男孩老虎一樣捉住心兒蹦蹦的她……她會說話的大眼睛閃爍著羞澀和天真,咯咯的笑聲,一串串飛上樹梢……

夢很美,她卻不願意睡,她怕睡過頭了再也看不到男孩。

她還是睡了,太累了,等待多麽漫長啊,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男孩來了,交完考卷直奔醫院。

他還是來晚了……握著她的手,餘溫猶存,她的美麗的大眼睛不再忽閃著神奇的靈動。低垂的長睫毛封鎖了心與心的對話!

“丹兒,你說要等我的啊,你說過要和我一起去上大學的啊!”男孩哽咽“丹兒,丹兒……”他說不下去了,淚水淹沒了語言。他咬破嘴唇,在女孩光潔白淨的額頭印下一個苦澀堅定的血唇印,紅紅的,月牙一樣,那是一枚上弦月,等待來生變圓的上弦月。

“來生,憑著這個印記,我一定找到你……”男孩抹一把淚,女孩眼角流下兩滴清淚,手徹底冰涼……男孩依然舍不得鬆開。

女孩的手越來越涼……周圍一片壓抑的哭泣。

女孩十六歲,血癌,離開了她熱愛這的一切!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嗎?

女孩努力地掙紮,她感覺飄了起來,越來越遠,離開了地麵。“我不要,我想和他在一起!”

雨,不停地下。

女孩看到一隻藍色的蝴蝶在雨裏拚命飛,起起落落,飄飄零零的樣子,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跟我來呀,我是姻緣蝶,我帶你去完成和他在一起的心願……”。蝴蝶會說話,她能聽得見!

女孩飄飄忽忽的跟著,一陣大風,將她吹落在泥水裏……

※※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很多地方都漲水了,災民成群結隊。

女孩在雨裏幽幽轉醒,她孤單的趴在泥水裏,眼睛裏是憂傷。悲涼,更多的是迷茫,空洞

……

她身邊一個奄奄一息老者,掙紮著,拉住女孩的手,,“小丹,爺爺怕是不能陪你了,找……找個大戶人家當丫頭吧,夜裏總有個安身之……”話沒說完就咽氣了。

爺爺?他是我爺爺?自己是小丹?女孩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頭很疼,什麽都不記得了,不知道名字,不知道父母,不知道身在何方何世。

即使什麽都不記得了,心坎兒上鐫刻著的那個陽光帥氣的男孩,依然清晰,仿佛隔世,永恒不忘,哪怕亙古洪荒!

男孩在那個漸去漸遠,漸去漸涼,漸去漸暗的狹長的沒有盡頭小路上,輕聲告訴她:“……來生憑著……這個印記,我一定要找到你……”男孩吻了自己,是的,額頭還有他顫抖的唇的溫度……

是夢嗎?周圍是陌生的建築,陌生的街道,還有這個陌生的死去的爺爺。她想站起來,卻摔倒了。雙腿發麻,發酸,發軟。

淒風苦雨,憔顏悴麵。冰冷的長街,冰冷的石板,冰冷的世態,可憐的女孩自賣自身,三天來,無人問津。

終於,雨裏行來一輛華麗的馬車,蹄聲緊鈴兒碎.過去了,過去了,不曾為她停下一分一秒。她絕望的啜泣一聲,一泓秋水,望斷煙雨,尋覓的足跡,在輪回裏找不到方向,老天,為何要將我置身這無邊悲涼?

一把大傘,遮去冰涼的苦雨……女孩抬頭,那是一把黑色油紙傘,傘下是一張慈祥的麵容。“丫頭,跟我走吧,我家三少爺可憐你,一會兒就差人來埋了你爺爺。”打傘的老者,說完用溫暖的大手拉起她,走向不遠處華麗的馬車。

坐在馬車的前麵,她一語不發,心裏還是感激這陌生的境地有著不陌生的溫暖。

雨比剛才更大了,女孩開始哆嗦,裹緊的破單衣已經濕透,流著如柱的水線。她的頭發打成綹,額頭正中間桃型的劉海貼畫一樣,潑墨重彩著女孩的蒼白,她不停的上牙碰下牙。

“三少爺,這丫頭直哆嗦,能不能……”趕車的老者望一眼坐在另一邊的少女,有點可憐她。

“讓她進車裏來吧。”車裏傳來很好聽的年輕男子的聲音,是的,這聲音聽起來並不成熟。

女孩小心的鑽進車蓬裏。她吃驚的愣在那裏,這,這,這是自己那個幾生幾世也無法泯滅的影子啊!但是,他不是自己記憶裏的模樣了,他穿著銀灰色長衫,光亮的額頭,梳

著一條粗長的辮子。明亮的眸子裏,有著桀驁和不屑。

“你就站那邊吧。”他看著簾外的雨,不曾給她一個眼神。話語命令一樣冰冷。

女孩擰著衣角,不敢動。她努力回憶著,記憶在腦海裏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卻從哪裏解都會變死扣,她固執的擦拭著記憶裏的雕像,越擦越迷茫。

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女孩一個趔趄,摔倒了,她三天沒吃飯了,根本應付不來這小小的意外的晃動。

三少爺回頭看了女孩一眼,她蒼白的小臉,因為瘦,眼睛格外大,小巧的鼻子,微微翹著,貼在額前的頭發因這一摔,順向了一邊,小小的前額上有一個紅血印。

“你撞傷了嗎?”三少爺下意識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女孩的頭。沒有血,不是傷,他看清了,那是個月牙一樣的胎記。他愣了一下,收了手,什麽都沒說。

“少爺,到家了。”外麵的老者喊。

三少爺掀起車簾,敏捷的跳下車,向朱紅的大門走去,他上了台階,回頭對老者說:“把那丫頭帶後院去交給雲七姨……對了,那丫頭就叫雲遮月吧。”

“是,三少爺。”老者臉上有一抹笑容。給個剛揀來的丫頭起名字,還是頭一次.若大的雲府,下人無數。年長的,有點地位的女傭,有名字的隻有兩三位

雲一朵,雲二朵,雲三朵……雲府的丫頭不問大小,一率按到來的先後排名分朵。管事的兩位女仆分別是雲卷和雲舒。

雲一片,雲二片,雲三片……雲府的男仆不問年齡,一率按個頭的高低排名分片。大管家雲聚,二管家雲湧。

“丫頭,下來吧,我們到家了。”老者把車交給一個年輕的下人,帶著女孩往後麵走。“記著,你的名字叫雲遮月,我們三少爺親自給你起的好名字啊。”

“哦,我記下了。”女孩小聲答應。心裏有一點羞怯的溫暖。剛才,在車內三少爺看到她頭上那月牙一樣的紅胎記,明顯的吃了一驚,他仿佛也記得她嗎?

血雨腥風,亂世梟雄。

江西雲府,算不得富豪一等,卻也很有名氣。雲家的產業大大小小,遍布江西境內周城府縣。米行,當鋪,錢莊,紡織,還有一個很有名氣的“江西第一傘”雲家製傘業名蟄大江南北。

有雨必有雲。這是那一時期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可見雲家傘的普及與繁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