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卻是故人
南宮塵離開後，南宮老爺久久不能成眠。
父子兩人，剛才一番深談過後，喝了幾杯，又下了幾盤棋。言談之間，笑容晏晏，別有一番溫情暖愛。這對南宮老爺來說，是從未有過的感受。當下心情無比舒暢，連日來所煩惱的事，倒都拋在腦後了。
南宮夫人扭著腰，端著衝泡好的雨前龍井走了進來，她故意嗲聲嗲氣地道：“老爺，我剛從外麵進來，看見牆角的海棠花都開了，似塗了胭脂的女兒般楚楚有致。”
“哦。”南宮老爺接過茶，淺啜了口，打量著自己的夫人。但見她一改往昔深色穿著，一襲牡丹花色的長裙曳地，胸口微開著，隱隱可窺見當中的春光。狹長的丹鳳眼，雖然因了歲月的侵蝕爬上了些細紋，但依然動人。似在向世人昭告，它們也曾年輕也曾豔麗逼人過。
南宮老爺心裏突然生出一番內疚感。是呀，他們都老了。盡管不承認，可是也確實是在逐漸衰老了。他不愛她，卻終究與她相伴著走了這麽長時日，她將女人一生最好的時光都奉獻給他奉獻給這個家了。
南宮老爺在心裏歎了口氣，他放下茶杯，起身來到南宮夫人身前，伸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聲音也是難得的溫柔：“是呀，海棠花都開了。花有節令可循，而人卻隻有短暫一生啊！”
南宮夫人在南宮老爺的懷裏，一時之間倒連手腳都不知往何處放了。內心巨大的歡喜，讓她此刻瞬間回到了幼時情竇初開的年紀。垂著眼瞼，羞澀地不敢抬頭。
她也是見海棠花開，突然間就想起了舊時的歲月。那時，她還是豆蔻年華，青春無敵。可是此刻，歲月一載又一載悄然地過，看似什麽都沒改變，可卻依然無法忽視銅鏡裏那雙風采不再的眼眸。故而翻出舊時的華美衣裳，她不要搭理他人懷疑她裝嫩的閑言，她隻想，溫存一下往日的韶光。
“夫人，這些年來，苦了你了。”南宮老爺緊緊抱著懷著的女子，她的身材已經沒有做女兒時那樣勻稱了，此刻寬鬆的長裙下，隱藏著的是腰下
層層的贅肉。
“不苦不苦，能得到老爺如此相待，縱是再怎般，我也心甘情願。”南宮夫人眼睛微微泛紅，伏在老爺寬大的肩頭，手終於敢於圈上他的背了。
她沒料到自己今日一時心血**鬥膽所做之舉，竟然會帶來這般意想不到的結果。
這邊心裏還在忐忑竊喜當中，那邊，南宮老爺的吻就落了下來。她被他打橫抱起，輕輕地放倒床上。這一刻，時光倒流，回到了他們最初的新婚之夜。
愛意在屋裏彌漫，床帳輕晃，嬌喘吟哦。滿屋的春色，勝過牆角的海棠。
南宮塵的房間裏，紫檀香怡人，一襲白衣女子端坐於桌前。這本冰清玉潔的顏色，穿在她身上，竟也變得妖嬈香豔起來。那剪水雙瞳，似煙波浩渺般，無不蕩漾著深情。
“婼紫，我願娶你為妻。”南宮塵看著眼前的美人，目光變得癡迷起來。
“可你爹不是不願嗎？”張婼紫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卻並不喝，隻是嬌笑著看向南宮塵。
“放心吧，已經有前車之鑒在那，我爹他是不會再執迷不悟的。”南宮塵揚高嘴角，得意地說道。他沒注意到，旁邊的美人那緊皺的眉頭，依然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三年前，老太爺曾經犯過一個相同的錯。我爹深知那錯誤所造成的後果，你說他又怎麽可能再去重蹈覆轍呢？”
“那，你對三年前的那個女子可還有情義？”張婼紫咬著下唇，陷入深思。
南宮塵見她如此問，還以為是她在吃醋，當下趕緊撇清：“放心吧，我隻愛你。至於她，時隔多年，早已淡化了。”
早已淡化了，由一個具體的影像淡化成一根刺，如骾在喉，與血脈相通，無時無刻不在疼。
聽他這樣說，張婼紫絕美的臉上浮起一抹冷笑，手中的茶杯敲擊著桌子，歎道：“好一個早已淡化了啊！”語氣至此，突轉淒厲：“你不是說當年險些成婚嗎，竟然如此，又怎生會沒有半分情意。又或者我該說，你本是個薄情至極的男人？”
張婼紫的這番突如其來的質問把南宮塵給驚呆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說錯了。按照道理，自己的這番說辭，她應該是高興地才對呀！
“怎麽，沒話說了嗎？”張婼紫笑得越發譏誚，一對柳葉眉高吊，那紅潤晶瑩的唇，也抿成一個諷刺的弧度。
南宮塵被這變故驚得不知所措，慌忙解釋道：“不，不是這樣的。”
“南宮塵，你確定，你當真要娶我張婼紫嗎？”張婼紫複又笑道，輕輕抿了口茶水，仿佛剛才的嗔怒不過是南宮塵的一場錯覺。
南宮塵吃不定張婼紫罐子裏賣的是什麽藥，見她突然這樣發問，隻當她剛才是在耍弄兒女之態，故而笑道：“這個自是當真，千真萬確般地當真！”
“那……”張婼紫眉間一挑，笑地天真，“那，你可記得我是誰？”
她是誰？
南宮塵這下倒真的是被問住了，仔細看著她，那雙初見時就覺眼熟的明眸，此刻看來，似盈盈秋水般惹人憐，倒真的是越發像極了記憶中的某人。
“你還認識我嗎？”張婼紫再度問道。
仿佛平地一記春雷，滾滾而來，令人猝不及防。南宮塵頃刻間明了一切，還不待開口說話，淚就先流下來了。隻是低頭，喃喃地問道：“三年前，你究竟是如何躲過那場死劫？”
“哦……”張婼紫輕笑，“公子糊塗了麽，什麽叫三年前的死劫，婼紫不明白。”
“你還要跟我繼續裝傻下去嗎？”南宮塵一把抓住張婼紫的雙手，涕淚盡下，“三年前，你那一去，直叫我好生掛念。為何如今相安無事歸來，倒還要製作這些偶遇來糊弄我。”
此刻的他，隻覺心痛得慌亂。
漱玉沒死，她居然還活著。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隻是……為何她沒事，卻並不來尋我，卻在何時成了包子鋪的女兒。而我，卻對她所扮演的張婼紫動了心，這筆糊塗賬，又該如何與她一一算清呢？
當真是令人心亂如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