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緣為天定份乃人為

京城萬福街是那些無親無故的外地學子們,進京備考的首選住所。這裏都是獨院,綠意蔥蔥,杏花朵朵,雖說小院不大,不過是三間起居、一間獨廁、一間小馬棚,但每月一兩銀子,在這個天子腳下的京城已經算是便宜得了,何況三兩人合租也能住下,對備考貧寒家境的學子們來說條件算是不錯的。

萬福街胡同很多,胡同的名字大多是住過的學子們取得,若是此學子高中,所取得名字便會一直沿用下去,若是他日飛黃騰達,胡同的名字還會被官府登記造冊,其中西祠胡同這個名字就是曾經一個高中狀元的學子取得,不但沿用至今也入了檔。

春日沐浴著西祠胡同的青青新綠和粉粉白白杏花,青石板的路上噠噠噠傳來一陣馬蹄聲,黑色的馬上坐著一個少年人,發舊的白衣,烏黑的長發,傾城傾國的容貌與這明媚的春光一樣,躁動了人心。

胡同的第一家小院院內的杏花開得正歡,一支正伸出牆外,拂過他的鬢邊,他微微側目,斜長的眼眸含上一絲少年的歡喜,稚氣的叫人心底發疼。

“少爺回來了。”

木質的院門打開,一個滿頭花白的婆婆走了出來,一身暗青色的家常衣服,頭發在後麵挽著髻,插著兩支木質的發簪,相貌和善,神情慈祥地看著少年。

“吳媽媽!”少年跳下馬。

被稱作吳媽媽的婆婆上前接過韁繩,笑道。

“我聽著馬蹄聲像咱們的大黑就出來了。少爺,午飯做好了,是你最愛吃的春心餅。”

“好。”少年進了屋。

這是一間堂屋,中間擺著飯桌,門口放著盆架,臉盆、毛巾、皂莢一應俱全。

少年簡單洗漱完,吳媽媽也擺好了飯菜,關切地問少年。

“少爺,可見到陳大人了?”

“陳大人不在藍溪閣。”少年坐下來,輕輕歎口氣,“說是有事去別處了,要等兩個月才能回來……隻怕是躲著我吧。”

吳媽媽慢慢坐在一邊的長凳上,想了想道。

“應該不會,陳大人和老爺是最好的朋友,老爺初到北海的時候陳大人多有照顧,信上也說了叫少年來京投靠他,若是沒這個心也不必多此一舉。”

“我知道了,兩個月後我再去吧。”

“少爺不用急,總歸還有一年的時間,以少爺的才學明年春試一定能考中,等站穩了腳跟就好了……”吳媽媽猶豫了下又道,“少爺還年輕,才十八歲,來日方長。”

少年默默地夾了口菜,忽然淡淡地說了一句。

“人生能有幾個

十八歲啊……”語氣說不出的悵然。

夜幕降臨,燈下少年盤腿坐在炕上,身前的炕桌攤著一張宣紙,上麵寫著兩個字:狐家。字跡飄逸的如人一般沒有煙火色。

對麵做針線的吳媽媽掃了一眼,輕輕歎了口氣,繼續低頭做針線了。

少年靜靜地看著紙上的兩個字,忽想起了什麽,抬手在下麵又寫了三個字:狐天驕。

“吳媽媽,你可知道狐丞相的兒女都叫什麽嗎?”

吳媽媽動作一頓,接著做活,答道。

“狐丞相府上有兩位千金一位小少爺,小少爺自幼在外習武,不常在府上。兩位千金姐姐叫狐天媚,十六歲,妹妹叫狐天驕,十四歲,都待嫁閨中,狐丞相夫婦視為掌上明珠。”

“狐天媚……”少年說著,在狐天驕的一邊填下這個名字,端詳了一下這個名字嗤笑了一下,“天媚,口氣可真大,她容貌很美嗎?”

“應該不差,豪門千金哪個不美?”吳媽媽說著笑了笑,慈愛地看著少年,“自然,和少爺是無法比的。”

少年目光還是盯著紙上的這兩個字,腦海閃過藍橋上攔住他的那個大膽的小女孩。

“我叫狐天驕……”

也因為一個狐字叫他下意識地留了心。

不錯,他便是三十年前被發配北海狼家的第三代嫡孫,也是狼家現有的唯一嫡係血脈,狼行天,別號流雲,十八歲,孤身一人來到京城,目的就是要完成祖父、父親兩代人的血誓:複仇,向狐家複仇。

她應該就是狐家的狐天驕!狼行天肯定了這一點,而看到狐天媚的時候下意識想到了那個丟了配飾的少女。

“多謝公子奉還飾物,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家住何處……”

難道她是姐姐狐天媚嗎?若是這樣,那可真是太巧了。

想到兩人看到自己的癡癡的樣子,不由目光冷凝,如果她們真是姐妹那可真是太好了,天作之合,不是嗎?

藍溪閣內有一處景觀名為“燈花係舟”。這裏的燈火並非是真正的燈火,而是水畔一種極亮的螢火蟲,泛舟水上,明月皎皎,螢火曼舞,花草芬芳……春水花月夜,燈花係舟時,實在是難得的良辰美景。就在這良辰美景中,蘇沐劃著船,狐天媚坐在另一頭抱著膝望著河水,和蘇沐說著話。

妹妹玩了一天睡下了,蘇沐便帶著狐天媚一起泛舟。

蘇沐看著船那頭坐著的少女,窈窕的身姿,朦朧的曲線,月光螢火給她鍍上了銀色的光暈,美好而又靜謐。

“媚兒……”蘇沐手停下了。

“嗯?”狐天媚抬頭看去。

小舟不長,短短距離,她清楚地看到他目光中的火熱,一種能燃燒起她的火熱,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什麽,微微不自然地道。

“什麽事?”

“我們……在這裏停一會,說說話好嗎?”

狐天媚微一遲疑,點點頭,該來的總會來的,他們之間是該說清楚了。

“媚兒,不舒服嗎,我看今天一天臉色都不是很好。”蘇沐放下船槳,在船尾坐下來。

狐天媚自從知道妹妹也見過流雲後,就一直有些恍惚,做什麽也提不起來精神,卻又不知道為何會是這樣。

“我沒那麽嬌貴,可能是年年來這裏踏春,沒有新鮮感了。”

“媚兒想去哪裏?”

“哪裏都一樣,反正四季輪回,年年都是那樣。”

蘇沐凝視著狐天媚,輕聲道。

“媚兒的意思是,厭倦了四季的景色,還是說厭倦了……人?”

狐天媚沉默半晌,抬頭對上蘇沐的目光,靜靜地道。

“蘇大哥,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在別人眼裏我們是青梅竹馬,可是在我眼裏,我既非青梅,蘇大哥也非竹馬。”頓了頓道,“我隻有弟弟和妹妹,一直想有個哥哥,蘇大哥年長我幾歲,我也一直敬重蘇大哥,把蘇大哥當做兄長看待。”

氣氛似乎一下子就凝固了,很久之後蘇沐才緩緩開口。

“媚兒,你是不是很早就這麽想了?”

狐天媚搖了搖頭。

“以前我不懂,即使現在我也不太明白,但我知道我待蘇大哥是兄長的情誼。”

又是靜默了許久,蘇沐抬起頭來,笑得很勉強。

“我知道了,媚兒,無妨……不管你心裏怎樣待我,我都會護你周全,一輩子……永遠……”

“蘇大哥切莫說這樣的話,一輩子太長,永遠太決絕,我隻希望不要因為這件事我們生分了,我還想和蘇大哥如同兒時那般兩小無猜。”

月光下狐天媚期盼地望著他,神情堅定,蘇沐的心似乎沒那麽堵了,定定地看著狐天媚。

“媚兒,如果將來那個人能讓你幸福,我祝福你,如果那個人不能,你記住,蘇大哥會等你,一直等下去。”

“蘇大哥,你不要……”

“媚兒,我喜歡你,我願意,願意為你做任何事……”蘇沐打斷了她的話,俊朗的眉眼溢滿了柔情,“隻要媚兒能幸福。”

……

隻要媚兒能幸福,這句話如同牽絆一般套住了蘇沐的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