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過招(1)
秦思淼手裏握著電話,目光落在那張陳舊的照片上許久,最後還是忍一忍沒有撥電話給林子安。他想,那天早晨她去公司找他,或許就是為了告訴他這件事情。在他的心底,依舊隱隱希望,他的子安,那個小小的女子會主動的來告訴自己這件事情。他甚至有些期望,她是驚慌的失望的向自己哭訴。
回到家,他輕輕拉開抽屜,將照片放了進去。
是夜,世紀晨光酒店。四壁金光,奢華而低迷。上空吊著巨大的水晶燈,如同星辰發著璀璨的光。財子(是財子,不是才子)、靚女,衣香鬢影。社會各色名流打著慈善活動的幌子,在這裏聚首交流。
三五個圍成一圈,碰杯私語,從時政一路說到經濟蕭條,再從經濟蕭條說到人均收入,最終話題一轉繞回到自己的本色生意上去。彼此心照不宣,彼此奉承,迅速將對方的身家估量一番,在心底衡量,是否有互利的機會。
也有人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端著酒杯,四處巡視,想要從這樣一群華衣錦服的人中沾染一點貴氣,從而躋身上流。
秦思淼冷眼望著身邊這群虛偽的人,獨自站在角落裏飲酒。
“吆,這不是秦少嘛。”董母說著從人群裏走了過來。一副十分壯實的身材,包裹在一款窄卡卡(zhai qia qia)的銀灰亮麵禮裙裏,因為一不小心忘記吸著氣,肚子上那兩塊各自為政的贅肉呼的一下暴露出來。
“董太太。”秦思淼笑著,眼尾的餘光掃了一眼尾隨在後的董波。他望見秦思淼,明顯一怔皺著眉頭,一張臉頓時變成了醬紫色。
“您叫我思淼就好了。”秦思淼笑著從侍應的盤子裏拿了一杯果汁遞給董母。
董母伸手,落在秦思淼的肩頭,像一個普通長輩對待一個十分器重的晚輩一樣說“你看我們這一代人,就你父親最有福,什麽都不用操心。整天就看看球賽釣釣魚什麽的。公司的一切你都幫他打理的妥妥當當,那裏像我,這把年紀了還要摸爬滾打,自己覓食。”
秦思淼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笑,裝作沒有聽懂董母話裏的意思。
“董波,過來,你該好好向人家思淼學習學習,人家大不了你幾歲,卻已經獨立操持公司事務了。你看你,自家洗滌用品什麽樣的能上架,什麽樣的不能上架都弄不清楚。”董波被母親這麽一說,更加難堪,一張臉一時間變了幾次,站在母親身後不知進退。
“董太太言重了。”秦思淼微微仰著頭,眼尾掛著一抹輕蔑的笑,望著董波。
“董波?”秦思淼直呼其名,“到也是隻聞其聲,未見過其人呢。”董波眼裏暗藏著憤怒的光,卻被董母冷冷的目光鎮壓著不敢抬頭。
“向人打招呼啊!”董母貼著兒子的耳朵,狠狠說了一句,一把將他扯到自己前麵,抬頭笑望著秦思淼“以後還要思淼多多指點他!”
秦思淼聞言心裏微微一怔,怪不得董母曾在年輕的時候,有玉羅刹的稱號呢。
“好說。”他緩緩舉杯看也不看站在自己麵前的董波,仰頭飲了一口。
董母丟一個狠狠的眼色給董波,董波無奈,從身邊侍應手上接過一杯酒來,往秦思淼麵前挪了挪,也不看他,揚一揚手說“你好!”
秦思淼目光望著別處,似沒有聽見的樣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沒有應聲。
董波等了許久,見他不做回應,羞怒無趣,緩緩垂下手臂來。
“你好。”董波剛剛落下手臂,秦思淼卻突然回過頭來,臉上掛著一副親和的笑,望著董波揚了揚杯子,“為了和平。”他說,然後笑笑的,一飲而盡。董波掃一眼他的臉,見他明明在笑,而閃過自己眼底卻有冷颼颼的寒意。
董母臉上的陰雲頓時消散,笑眯眯的,暗中輕輕扯了扯兒子的衣襟。秦思淼眼睛的餘光望見,在心底輕笑一聲,看來這個無聊的宴會,沒有白來參加。
白靈遠遠的站在一邊,望著董波唯唯諾諾的樣子,心想,他依舊還是原來的他。無力的靠上冰冷的護欄,冷笑著,抽著煙。
她吸煙十分用力,似乎要將所有煙霧吸進五髒六腑一般的樣子。長長的眼眸半眯著,一副十分風情而野性的姿態。
暖暖的煙霧頓時深入,在她身體裏回蕩著,似被心底的寒冷一時撞散,沒有落處。
她輕輕將煙蒂湮滅,扯起風衣,拉緊衣領從人群裏逃離出去。
開著車,獨自在海濱路上疾馳。心底的無力感越來越濃,原本就是自己一個人,原本一直就是一個人。一個人奔跑,一個人撕咬拚殺,一個人,一直都是一個人。
董波,她冷笑著在心底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你真讓我失望,你真讓我失望。我以為這一次你學會了成長,學會了反抗和爭取。可是你卻再次轉身回到了原點,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車子在高速路上疾馳,冰冷的風“嗖嗖嗖”的穿過她的身體和麵頰,如同細細的刀,似密密的劃開無數傷口。可是她臉上依舊掛著冷冷的笑,沒有眼淚流下來。
“還以為你熱衷於這樣無聊的事情,原來是為了碰到董波母子。”許聰尾隨著秦思淼從酒店走出來的時候,口氣淡淡的,目光裏卻帶著一絲欣賞的說了一句。
秦思淼嘴唇彎彎,沒有應聲。
“看來那個董母比兒子更加厲害。”許聰想到那個一臉精明的董太太說。
“她是比那個董波清楚,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秦思淼冷笑了一下,傲慢的說。
他自從酒店出來,就一副淡淡的姿態,似乎不十分開心。
“子安那邊近日應該不會有事,讓你的人不要在跟著她了。”秦思淼說。
許聰應了一聲,抬了抬眼,總覺得麵前的秦思淼心底壓著什麽事情。
“你有事?”許聰以朋友的姿態問。
秦思淼回頭暼他一眼,淺淺扯出一個笑來,“子安那丫頭知道了自己的生世。”
“子安,生
世?你說狄擎宇?”許聰皺起了眉頭。
“嗯。”秦思淼悶悶的應了一句。
“她去找狄擎宇了?”許聰驚問。
“就是因為她沒有去找狄擎宇,也沒有來找我,所以我才覺得又擔心又可怕。”秦思淼說。
“……”許聰低頭尋思著,半天沒有說話。
“她沒有告訴你,你怎麽知道她曉得了這件事情?”許聰突然問。
自狄擎宇請自己送那個小女孩去大洋彼岸的時候,他就大約猜到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時過幾年之後,當大家似乎遺忘了這些的時候,這個秘密卻被她翻了出來,讓大家都為之一怔。
“她生母留了他倆的合影,和日記。”秦思淼說。
自那次被秦思淼主動擁抱之後,林子安就莫名其妙的開始有些期待他的電話,有時候走著走著,會覺得裝在包裏的電話在響,慌忙的翻找出來,電話卻安靜的一聲不響。
有時候又怕他打來宿舍,所以除了上課,她幾乎時時泡在宿舍,翻閱著母親的日記,等待著電話響起。可是宿舍電話隻要“叮鈴鈴”一響,她總會不由的一驚,卻從來不主動接電話,等舍友接了電話,就豎長了耳朵去聽,一邊期望著一邊安撫著心底的失望。
可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卻似被他遺忘了一般,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進來。
林子安有時候拿起電話,想要主動打給他,可是剛剛拿起,就“吧嗒”一聲掛起來,胸口憋著一口氣,和自己對抗。
秦思淼將工作日程一推再推。連著半個月都逗留在北京。
有時候剛剛去了公司,卻又疑心林子安回家找他,便匆匆打道回府。可是一進門滿目清冷,隻有劉嫂偶爾出來遞一杯咖啡給他。
又將電話時時握在手中,怕她打電話給自己,怕自己錯過聽她解釋……
一連等過幾個星期,見她沒有半點動靜。他才願意相信,林子安真的不想讓他知道,她已知道了所有事情。
秦思淼不知道自己心底為什麽突然失望。那種失望一日比一日濃烈。也有一些害怕,害怕自己眼裏的那個透明倔強感情激烈的林子安不是真正的她。害怕她這樣安靜的獨自麵對這樣的事情。也因了杜冰凝那日的囈語,內心裏隱隱害怕林子安對她做過什麽可怕的事,將要做出什麽更加可怕的事情來……
這一日,林子安翻到了一段話,母親說:孩子,我的孩子,不論以後我們和誰一起過什麽樣的生活,請你不要恨你的父親。
因為是他給了你子安的名字,他說,我要我的孩子一生平平安安。
林子安伏在床上半日沒有說話,她隻覺得眼睛酸澀,想要傾訴。
輕輕撥通秦思淼的電話,那端卻傳來一聲“對不起,您要的電話已關機……”她失落的掛上電話。
秦思淼從飛機上走下來,依舊心有不甘,慌慌打開電話,一整日,依舊沒有林子安的電話進來。心情頓時糟到了極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