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自薑素月住進來,這房子裏便憑空多了一層沉鬱的氣氛。

秦思淼依舊連日不歸,偶爾回來亦是匆匆進門交代兩句,又匆匆轉身出去開了車呼的一聲離開。

“思淼——”這天薑素月終於忍不住叫住他。

“為什麽突然對我如此淡漠。”她紅著雙眼望著撤身準備出門的秦思淼。

秦思淼目光詫異,注視著薑素月。緩緩開口“我想開始的時候彼此都已講的非常明白!”

“……”薑素月即刻低下頭來,是,當初就已說好,莫過演戲,不必當真。

她原本以為,他隻是要她做擋箭牌,擋開外界的許多流言蜚語。現在才真正明白過來,他隻是要她在林子安麵前演戲罷了,至於外界傳些什麽,他並不關心。

“我以為你至少對我有好感。”薑素月抬起頭來,一臉怯容,淒淒的望著他的臉。

“之前,有。”秦思淼言語平靜,沒有半點波瀾。

“思淼,你和那個林子安……”她一句話還沒有出口,秦思淼即以臉色突變,冷冷的靠向前來,聲音凜冽“不要越界,不要企圖傷害她。”手臂一甩走出門去。丟下薑素月一個人怔怔的愣在那裏不知進退。

心裏憋悶緩緩走出門去,見林子安一個人躲在陰影下,坐在廊簷下的藤椅裏讀書。心裏憤憤,立時走了上去。

“林子安。”她語帶譏諷,連名帶姓叫了一聲。

林子安從書本上抬起頭來。鎮靜的望著她。“你就是思淼收養的女子。”

林子安身體一僵,“是的。”聲音淡然沒有悲喜。

“我們馬上就要結婚。”薑素月聲音高了八度,宣布。林子安隻是看著她,似乎並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可是因為你,思淼的現在的聲譽在他的圈子裏變的很壞。如果我是你,受了他這多年的恩惠,為著他,現在會選擇即刻離開。”薑素月始終站著沒有坐下來。目光銳利低低的望著藤椅裏的林子安,有些居高臨下的樣子。

“……”林子安沒有應聲,隻是慢慢站起身來牽一牽嘴唇說“如果需要我離開,叔叔自然會親自對我說,務須外人來講。”薑素月隨即一怔。

“還好意思叫叔叔,你以為大家都是傻子,都是瞎子?就你那低眉順眼裝腔作勢的樣子隻夠騙住他,別想騙了我的眼睛,小妖精!”後麵跟出一大串難聽的話來。

“你若真的能同他結婚便不會惶惶的跑過來在我麵前示威。”林子安冷笑著站起身來,微微歎息著準備離開,可是剛剛抬腳卻又站了下來,衝薑素月淺淺一笑說“你的對手不是我,別當我是假想敵。不過我到是真的很想有此殊榮,可是——”她頓一下。

“……”薑素月十分詫異,目光飄過林子安的肩頭望向站在林子安

身後的秦思淼。

“叔叔雖然沒有愛上我,但你大約還不知道杜冰凝是什麽人吧?當然你也不會知道,叔叔愛她到底多深。而你莫過形似她三分,現在自然不必太過得意。你莫過是他懷念另一個女子的道具而已!”林子安清甜的聲音,淡淡講出這樣一句話來,讓原本張牙舞爪的薑素月迅速頹敗下去,臉色慘白。

“林子安!”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斷喝,沉悶的憤怒的失望的震驚的,讓原本清亮的聲音變的沙啞。

林子安心底驚冷,緩緩轉過頭去。

“啪——”臉上重重受了一記,她一個重心不穩,跌坐進了藤椅裏。秦思淼揮出去的掌心也有些微微疼痛,手指輕輕的顫抖著,憤怒的眼睛瞪著她。

薑素月驚的站在哪裏,嘴巴變成O型一動不動。

林子安緩緩抬起頭,鼻子裏有血液蜿蜒下來。她倔強的注視著秦思淼的臉,目光裏有淡淡淒楚的笑,揚手輕輕摸了一把流出鼻子的血液,緩緩的說“叔叔,你是不是希望自己養著的是個寵物,在你高興的時候搖頭擺尾,在你失意的時候遠遠躲開。”第一次,她用這樣悲涼的目光看他,用這樣的口吻同他說話。

秦思淼望著她白皙粉嫩的臉上漸漸浮現的紅色指印,突然懊悔。

她說的都是事實。

悵然的笑著繞開秦思淼,緩緩穿過花園走向蓮池。

一走出他們的視線,渾身開始顫抖,眼眶的淚打幾個圈掉下來。

兩年的安逸生活,讓她幾乎忘記自己是居人簷下的事實,竟然張狂起來,想要得到更多的東西。

隻得薑素月兩言三語即刻將她打回原形。她依舊是那個寄居在別人屋簷下乞討生活的孩子,也隻是個寄居在別人屋簷下得到恩賜的人。

手背一遍一遍擦過流血的鼻子,眼睛酸澀,淚光湧動。咬著嘴唇,不讓它輕易落下來。

晚上,林子安沒有下樓,她怕劉嫂看到自己臉上的指印怪叫起來,所以反鎖了門,靜靜的躲在裏麵。

晚餐的時候,她聽見秦思淼的腳步聲緩緩的走近,在門口頓一頓又緩緩的走開。來回幾次,卻沒有敲門進來。

林子安抱著膝蓋坐在地毯上,心底有些淒惶。

懷裏抱著來時帶來的東西,一個一直無法打開的舊的大餅幹盒子,還有一條滿是血漬的白裙,隻有這些才是真的屬於自己的東西,也是這些東西讓她跌入深淵無法翻身。

第二天早晨,她輕輕在紅腫的指印上塗上許多麵霜,將那些痕跡遮蓋起來。然後收好自己的書包走下樓來。

秦思淼早早坐在飯廳翻著報紙吃早餐,聽見她走下樓來,從報紙上抬起目光來掃過她的臉。

林子安麵無表情,緩緩坐在他的對麵。

“我已聯係老師轉校。新學校需要寄宿,封閉式管理。”她平靜的說完這句話,等待秦思淼的宣判。

他一怔抬起頭來,目光細細的看過她的臉,雖然竭力掩蓋,卻依舊能夠看出淡淡紅色的腫痕。秦思淼瞥開目光。他似乎對於林子安說的轉學的事情並不覺得驚訝說“先吃飯,轉學的事情以後再說。”

“我已同學校聯係了手續,隻需你的簽字。”林子安態度堅決。

“子安——”秦思淼輕輕叫了一聲“是在生叔叔的氣?”

“不,沒有生氣。我憑什麽生氣,到是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胡亂說話。”她手指揪在一起,目光悵然的飄出去,嘴角掛著淡淡的淒清的笑意。

“昨天,是薑素月讓你難堪?”他問。

“沒有,她隻是給了我一個忠告。”林子安說。

她不願意在秦思淼的麵前讓自己變的更加難堪狼狽。

“子安,你還是個孩子。不該有這樣的口氣和神態。”秦思淼痛心,幾乎不能在看她那樣無謂而淡然的目光,簡直想要走過去伸手蓋住她那雙悵然的大眼。

“哈,孩子。”林子安輕而淒蒼的笑出了聲音。“很小以前,我就失去了做孩子的資格。那是一項特權,是我一直想要得到,卻從未得到過的特權。”林子安說著,低下頭去。

“……”秦思淼不知道該說什麽,望著眼前這個女子倔強而淡然的臉,心似被揪成小小的一團,沉重而疼痛。

“薑素月昨晚已經離開,你不必讀什麽寄宿學校。”秦思淼淡淡說著,將一片抹了果醬的麵包遞到她的眼前。她已整天未吃東西。

“你已給了我許多恩惠。”林子安接過麵包輕輕放在盤子裏,沒有動。

“就為這幾年的恩惠,我也該學會察言觀色,適時進退。”林子安淡淡的說。

他們從來沒有如此坦白直接的談話。

“誰這樣告訴你?薑素月??!!”秦思淼額上隱隱青筋隆起。

“今天沒有薑素月,明天還有其他人來告訴我,提醒我,我莫過是受你恩賜的人。隻是以前,想要蒙蔽自己裝作忘記罷了。”

林子安說,“但——我暫時還沒有辦法自立,現在依舊需要依附於人。所以,叔叔請再給我兩年時間。我會遠遠躲起來,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隻是請暫時不要讓我離開。”聲音細微,幾乎低不可聞。

她這樣驕傲倔強的孩子,在十四歲那樣恐懼無助的時候都不曾這樣求人。

可是此刻,她居然開口請求。

秦思淼目光痛楚的望著她。

他們的關係似乎從哪個晚上或者那一巴掌開始突然疏遠淡漠,再也回不去之前,那樣親密的蹭到他的身邊甜膩的叫著他“叔叔——叔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