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閨訓

李月兒躲在洗手間裏,看著青紫的手腕,眼淚不由的一滴一滴的滴了下來,打濕了她的手臂,也打濕了她的心。為什麽?她和他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如此的捉弄她?她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頭,抱著一顆與人為善的心,就算她隻是一個服務員,她也有自己的尊嚴!

想起父親的話,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讓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軀。這一切,都隻是開始而已。想起父親一輩子清貧,在山村,卻是深的大家的尊重。他平時喜歡看書,也總是讓李月兒陪他一起看。父女倆常常因為看書誤了農活,被媽媽責怪,可是他們倆隻會相互吐吐舌頭,笑笑。書籍,成了他們精神的寄托。書籍中的人物,功過是非,也是他們常常討論的話題。聽說父親本是外鄉人,不知怎麽流落到了那個小山村,並且在那裏紮根,一輩子就過來了。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家人還有哪些,對於這些,他從來也不曾提起。隻是據母親回憶,當時父親是暈倒在村口的,身上的衣服和他們穿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據曾經在外麵闖過天下的旺財叔說,這樣的衣服應該是屬於上等人穿的。

父親的不諳農活成了村人的笑柄。經常是一塊地還沒鋤到頭,手上已經滿是血泡。每次母親都讓他做些輕鬆的活兒,比如說放羊喂雞什麽的。他就戴頂破草帽,手裏拿著一本書,躺在柳蔭下,看著羊兒在邊上吃草,悠然自得。

他的體質卻是極差。用村裏的赤腳醫生李玉章的話說:這人受過大罪。如果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就是從閻王爺手裏溜出來的。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母親當年是村裏出了名的美人兒,卻是迷戀上了父親。她說父親笑起來好看極了,眼睛彎彎的,如新月。眼神就像山裏流過的溪水,極是透明純澈。當她說要嫁給父親時,全家反對。母親的態度卻極是堅定。外祖母就歎息著說:“秀兒,不是我們不願意,隻是他注定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怕,這裏栓不住他。最後,傷心的還是你呀。”

“以後再說以後的話。無論能和他生活多久,都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母親當著父親和外祖母的麵,鄭重發誓。

“唉,這是你的命!孩子,隨你自己的主意,就這樣辦吧。”外祖母歎息一聲,算是答應了。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問過父親的意見。也許,她不想用誓言,把父親栓在這裏吧,如果有一天,他要離去,必定有他離去的原因。區區誓言,怎麽能拴住一個人的心呢?

父親和母親結婚後,非常恩愛。他會再她做針線的時候,給她讀書。

會把家裏打掃的一塵不染,甚至把家裏那個粗苯的小泡菜壇子,擦洗的明亮,裝上泉水,插大把他從野外采來的野花……在他們家破舊的房子裏,因為有了書香,花香,而變的雅致富有韻味……

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總愛來他們家串門。父親就會借故溜出家門,手裏總是不忘帶一本書。母親就會在大家的嘖嘖稱讚聲中,微微羞紅了臉,坐著針線,和大家講著從父親哪裏聽來的故事……

村裏的老人們卻是看不慣。一個大老爺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整天讀書,讀書又不能考狀元,白瞎。特別是對於父親喜歡在家裏擺上鮮花,更是不屑一顧,村頭的老汪爺爺就說過,隻知拈花惹草的男人,估計不是什麽正經來路。看他的那些個小情小調,哪裏是過日子的人?說不定是在女人堆裏打滾出來的,渾身閨閣脂粉氣!

母親卻總是不容許任何人說父親的不是。如果聽到誰在背後指指點點,她會毫不客氣的衝人家大發脾氣,一改笑臉待人的溫婉。幾次這樣的事情過去後,大家也就不再自找難看了。村裏的男人們卻都變的愛整潔起來了。這不能不說是父親的功勞。

李月兒長的不像母親那麽美貌,卻是和父親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都是細細長長的眼睛,大大黑黑的眼珠,一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如月牙兒,在她滿月後,父親喝的醉醺醺的,抱著她,站在門口,看著天幕上的那一個彎月,喃喃的說道,月兒,我的月兒。從今天開始,你就叫李月兒。一滴溫熱的淚水滴在她柔嫩的麵頰上,那滴淚,潮濕了母親在窗口的心……

從李月兒記事起,父親母親從未紅過臉,而父親也沒有如當初外祖母所預言的那樣,離開這個小山村,而是終老於此。

“月兒,你記住,做人一定要挺直脊梁骨。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不要去追求太多用不著的東西。特別是財富,記住,財富和肥胖都是一樣的,都是多餘的東西。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無論何時何地,做人做事都要拍著自己的胸口想一想,看是否對得起天地良心!我知道,這樣,會讓你活的累,可是等你老了,你會很輕鬆……”

父親逝去之前,隻是拉著她的手,眼神漸漸的渙散,嘴裏卻是一個勁兒的喃喃道:“月兒,月兒,我來了……我來陪你了……”

她聽不懂父親說的話,隻是父親逝去時,臉上帶著笑容,一臉的欣慰和滿足。母親哭的死去活來,隻是等父親下葬後,臉上卻是平靜如鏡,按時做飯吃飯,沒有人前人後的暗暗灑淚。照樣和大姑娘小媳婦們談笑風生,絲毫不見悲切。

不懂父親和母親之間到底是怎麽了?隻是總覺得他們和別的夫妻不一樣。母親不知何時學會了認字,她在忙完農活後,會坐在父親生前做過的藤椅上,抱著一本又一本的書,細細的讀,慢慢的翻……

有時她都暗暗稱奇,到底是什麽力量,讓一個從來沒有上過一天學的家庭婦女,能看得進去這些晦澀難懂的書籍?

深深的吸了口氣,站直脊梁。今天不就是遇到兩個莫名其妙的男人麽?她有什麽好傷心,好難過的呢?就當被狗咬了一口。李月兒不知道,父親對她的閨訓,對她的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她在這個虛偽的社會裏,磕磕絆絆,卻變的堅強。

走出洗手間,她的臉上又是那種如沐春風的微笑,好像沒有受到絲毫的委屈。從樓梯上下來的劉博文和林朗,看見她的此刻的神色,不由暗暗對了個眼色。劉博文的臉色一沉,看來此女心機深不可測呀。

林朗還想說些什麽,劉博文朝他看看,扭頭朝門外走去。林朗也隻好跟著他的腳步快速離去。看著他們的神色,李月兒隻是笑了笑,就上樓收拾餐具去了。

晚上回到住處,黃鶯懶洋洋的躺在床上,手裏拿著手機按的唧唧響,耳朵裏塞著耳麥,正聽著歌曲,嘴裏還哼著歌曲。

李月兒皺皺眉,看著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桌子上的快餐盒,放下包,就開始忙碌起來。先是把快餐盒扔到垃圾桶裏,接著是開始打掃地上的垃圾。

黃鶯扯下耳麥,說:“月兒,你先別收拾了。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兒。”

“什麽事?你說你的,我這邊收拾不耽誤說話。”

“隨你了。我明天去上學。”黃鶯興奮的說。

“上學?”李月兒停下手裏的掃把,眼神黯然了一下,本來她還差一年就可以高中畢業,憑她那年級第一的成績,考個大學絕對是沒問題。可是……

“是呀。胡彪你認識不?就是那個胡哥呀,他說要供我上大學呢。月兒,你想想,如果我有了文憑,憑我的美貌和智慧,怎麽會受這些人的氣?”黃鶯索性坐起來,“我打算從高二開始讀。本來我成績也是不錯的,隻是上高中的時候光顧著談戀愛了,所以嘿嘿……”

黃鶯的事情李月兒是知道的,和當地一個社會上的小混混搞的是沸沸揚揚,最後被學校給開除了。她幹脆就來上海打工。

“胡哥先給我聯係一家高中,我去辦了學籍,然後就去讀書,加點勁兒,考個大學絕對沒問題!”黃鶯自信滿滿的說。

“黃鶯,胡彪他憑什麽供你上學?”李月兒奇怪的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