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啪！”
某醫院住院部六樓過道的一聲巨響，劃破了夜晚原本的沉寂。
前來探病的男人在下一秒停住，站在電梯旁，用探尋的目光向聲源望去：隻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玻璃片，在眾人的呆滯中，推到了另一個女人。女孩半跪在女人身上，左手手臂緊抵著女人的脖子，右手的碎玻璃停在空中。
細碎的劉海下，那雙漂亮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走廊那頭的兩個人，幽深如墨的瞳孔裏滿是玩味的意味。這時，隻見女孩湊近那個已經嚇得說不出話的女人，用壓抑的聲音說：“記住，還有我！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想要傷害我媽媽的人，如果你一定要這麽做的話，那麽我一定讓你的父母失去女兒，丈夫失去妻子，你的寶貝失去媽媽。怎樣？陳盈，想試試嗎？”安靜的走廊上，這些話顯得異常清晰，一字一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的真切。
就在所有人都嚇得噤聲的時候，一個中年女人從人群中衝出來，聲音顫抖的尖叫著：“蘇墨晨！你不要亂來！”
女孩抬起頭，嘴角揚起一絲輕蔑的笑，眼中滿是諷刺的看著那個中年女人，輕啟雙唇：“亂來？是這樣嗎？”
說完，還不等那個中年婦女反應，女孩已經舉起了右手，手中的碎玻璃擦過地上那個叫陳盈的女人的耳際，直直的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而透明的玻璃上，幾道還在流動著的血痕觸目驚心。女孩站起身，在走廊上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離開，也不管自己受傷的右手。
沈諺郗看著身旁蜷縮著熟睡的人，溫潤的眼睛裏有著蘇墨晨從沒有看到過的東西，也是他不願意讓她看到的。他把她護在自己身邊快一年，就是不願再看到她那晚的樣子。即使她並非完全出於自願和他在一起，也沒有關係。
還記得當他探完病從電梯出來後，就看到右手流著血的她倒在電梯旁的牆邊，雪白的羽絨服裹著她略顯單薄的身體。身材高挑的男人看著倒在地上的女生，或許是好奇的驅使，又或者是其他，竟然徑直蹲了下來，卻看到了隱在長發下緋紅的左臉，還有輕抖著的身體。那個時候的她，就像現在一樣的蜷縮著，雙手護在胸前，緊皺的眉頭掩不住那一臉的抗拒。
沈諺郗輕輕起身，幫睡夢中的蘇墨晨掖好被子出了臥室的門。隨後，冰冷的聲音在書房裏響起：“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一份關於收購百貨街的企劃案。”想到剛才的電話，想到她倔強強忍的樣子，讓沈諺郗看到窗戶外為了迎新春而相繼盛放的煙花，都覺得莫名的煩悶。
兩個小時以前……
“沈諺郗，你對我好，也是因為可憐我嗎？”
“墨晨？”
“為什麽你們要可憐我？我就卑微到那麽需要你們的同情是嗎？”
“墨晨，你在哪？”感覺到她肯定出了什麽事。
“為什麽是同情？為什麽是可憐？為什麽是我？”電
話那頭的蘇墨晨有些失控的吼道。
“墨晨，告訴我，你在哪？”男人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裏，有掩飾不了的著急。
“沈諺郗，這次我真變成一個人了……”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麵前示弱。
“你在哪裏？”沈諺郗再顧不上和父母還有沒吃完的年夜飯，便匆忙開車離開。
萬家團圓的大年夜，沈諺郗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找到了蘇墨晨，冬天她總是穿很多才勉強願意出門，因為她怕冷，不喜歡過冬天。可是現在，她連外套都沒有穿，一個人蹲在街邊瑟瑟發抖。男人走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把蘇墨晨裹起來，女孩冰冷的身體讓沈諺郗心裏頓生怒火。他沒有多問，她也沒有多說，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到了公寓，然後疲憊的她在他的懷裏睡去。
從夢中醒來，陽光已經穿透了棉質的窗簾灑在床上，一屋子的和煦。揉揉還在微微跳痛的太陽穴，蘇墨晨從被窩裏坐起來。雖然有些小感冒，不過身體的不舒服並沒有緩解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家庭矛盾，而帶給她的壓抑。
本來因為家庭矛盾而拒絕回家吃團年飯的四舅一家，卻在吃飯的時候出現在大家麵前，這樣的不請自來打破了原本表麵的和諧，在一番不可避免的針鋒相對後，蘇墨晨聽到了陳盈諷刺自己的話：“這是我們家的家事，和你這個外姓人有什麽關係？你以為我們真的能夠真心的對你好？哼，不過是可憐你從小被你爸拋棄了，沒人要而已。你也就是憑著這些才掙了點同情，居然還自以為是。可惜了，對你好有什麽用？還不是養了一隻白眼狼！也是，一個從小沒有爸管教的人，人格發展不健全，還能指望她記得別人對她好？而且，誰能保證沒有良心這種事不會遺傳啊……”
蘇墨晨閉上眼睛，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話，可是越想裝作不在意，卻越覺得每一個字都釘在自己心裏。原來，這一切所謂的親情都隻是在可憐？隻是施舍？
“醒了？”
臥室的門被無聲息的打開，沈諺郗輕步走到床邊，蘇墨晨側身靠在床頭沒有回應。她怕一睜開眼睛，淚水就控製不住。感覺到沈諺郗在自己旁邊坐下，然後被他拉進懷裏。
“如果難受，就哭出來。”
蘇墨晨依舊固執地閉著眼睛。突然，沈諺郗吻上了她的眼睛，溫潤的舌尖輕舐著那始終不願撐開的眼瞼，細致而耐心的哄騙。可是懷裏的人固執的堅持，盡管心裏很難受，但那種長久養成的倔強的性格，卻不允許她的軟弱。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事實是這樣的？為什麽她真心去愛的家人對她隻有敷衍？爸爸的拋棄為什麽最終要她來承受不堪？為什麽曾經以為的幸福其實隻是自己的自以為是？
“出去吃湯圓，好不好？”
輕輕地搖了搖頭，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今天初一。”
“以前也沒有吃，而且現在更沒有吃的必要了不是嗎？”說
話時，聲音有些沙啞。
“早餐總要吃的，不然會胃痛。”
左哄右騙的才讓她勉強吃了點東西，隨後沈諺郗進了書房，“沈總，企劃案已經傳真給您了。”掛上電話，沈諺郗拿起一邊傳真過來的企劃案，仔細的翻看著每一頁。臥室裏的蘇墨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卻也不想一個人呆著，也起身去了書房。
看到站在門口發呆的蘇墨晨，沈諺郗收好企劃案，示意她過來。走過去站到他麵前，“昨天是不是打斷了你和你父母吃飯？”
男人伸手拉過她的手，把她帶進自己的懷裏。
“沒關係。吃飯而已，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對不起。”
“墨晨，對我，你不用那麽小心翼翼。”
看出來了，他看出來了。每一次，不管自己有什麽事，都瞞不了他。是的，正如沈諺郗所說，她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因為她不敢再自以為是的認為身邊的幸福都是理所當然。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蘇墨晨抬眼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沈諺郗，送我回去吧。”
“沒關係，我昨天用你的手機給伯母發過短信了。告訴她你在朋友家住兩天。”
蘇墨晨看著沈諺郗，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每一次，不管是什麽事他都能處理的恰好。其實，雖然他們在一起，但是她對他始終不能表現的像一般情侶那樣親密，她從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他，更別說主動擁抱，甚至親吻，他們之間的相處似乎一直都有一種疏離，或許，問題在她。
記得半年前的暑假，他帶著她來到尚美的公寓，雖然不太關注房地產動向，可是她也對尚美有所耳聞，因為這是現在C市最炙手可熱的高級私人住宅區。直到被帶上23樓，蘇墨晨也沒有問一句，或許她的不問，隻是因為不在乎。可是隨即看到的23號門牌讓她對這兒產生了莫名的好感。或者說是因為太過於喜歡23這個數字，所以所有和23有關的東西都連帶著被喜歡了。打開門，男人把她帶進了屋。
“這是……”
“喜歡嗎？”沈諺郗低沉如大提琴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粉藍的牆紙，米白色的沙發，可以看書曬太陽的飄窗，軟軟的地毯，半開放式的廚房……所有裝飾，都符合她對自己以後的家的構想。是巧合嗎？
“墨晨？”男人輕喚有些愣神的她。
“沈諺郗，這個是……”
“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我們？的家？”
“嗯。”
“為什麽？”
“因為這是我想給你的，因為這也是我所期望的。”
顯然，話裏的意思很明顯，可是蘇墨晨並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她幾乎不會來這邊。認床的毛病讓她從來不願意在外麵留宿，但昨晚，她卻在這裏睡的很安穩，盡管這是她第一次在這裏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