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情

【蘇沫】

許多時候,我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裏,還是活在一個自我營造的夢境裏。

隔著鍋裏不斷冒出的熱氣,對麵那個男人看起來也略帶虛幻。

我剛才其實不過也是隨意一提,沒想到他居然就同意了。而這時居然正在夾著一片火紅火紅的肥牛在鍋裏不停的涮,這個男人真的是上次那個冷靜睿智的主播嗎?

看著他專心致誌的摸樣,我忍不住突然一笑。

夾著燙熟的牛肉,他看著我問:“你笑什麽?”

搖搖頭,我趕緊否認。“沒什麽。”

“恩?”

“真的沒什麽?”

高誌雲卷起衣袖,脫掉西裝外套,一臉不相信我的樣子。

“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笑的樣子很可愛?”他看著我,表情就像看著剛才被他一口吃下去的肥牛。

“有啊。你不就是?”我衝著她很有自信的嫣然一笑。

但他卻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後遞給我一張紙巾,“你嘴上有東西。”

聽他這麽一說,我連忙接過紙巾然後仔細地擦著嘴。果然,嘴角邊有一粒辣椒,怪不得這時嘴火辣辣的疼。

我端起桌上的冰水,開始大口大口地喝。

為什麽每一次丟臉,都會被他看見。

隔著火鍋,我們都吃的很慢,途中防止尷尬,我問了他很多他平時工作上所遇到的事。他倒是極其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就像教授上課般。

“你呢?平時學習有遇到什麽好玩的事嗎?”

我又吃了一口粉條,然後想了想平時的學習生活,大多都是些小事也沒什麽意思。“學校學生大多不過幾個類型,也沒什麽意思。”

“哪幾個類型?”

“一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熱愛祖國熱愛黨,這樣的學生自然受人民愛戴。第二類,平平淡淡才是真,逢考必過但分數不高,日子輕鬆,生活逍遙。第三類,拿學習當狗屁,混吃混喝玩遊戲,校園人稱傳奇悲情哥。”

“噗……什麽叫做傳奇悲情哥?”

我放下筷子,一臉嚴肅地說:“傳奇是因為常常曠課,不見其人隻聞其名,所以終成傳奇。悲情麽,便是每每掛科者,名單中有他的名字。這還不悲情?”

“想不到你們大學生活是這樣!”

我好

奇,聽潘琳說過他的大學就在美國完成,“你的大學怎麽樣?”

“也就那樣,學習、研究、社團活動和泡妞。”

“泡妞?!”

高誌雲突然意識到說漏嘴,衝我一眨眼睛,“你可不要說出去哦,我還要保持我的正人君子樣。”

看著他這麽輕佻的摸樣,這時我才覺得這個人真實一點。火鍋的煙霧也不能帶給他那絲謫仙的氣息。

“你怎麽一直看著我笑?我有這麽好笑嗎?”

我搖搖頭,天知道此刻我狂亂跳動的心。他不能再對我笑了,這樣的笑對我而言有著超強的殺傷力,尤其是在今晚,這個落寞不安的夜晚。

“對了,還沒有問你,你是哪一類學生?”

他問我。

我想了想,又吃了一口生菜。“我應該是複合型的吧,哪類都不是,但哪一類都帶一點。”

他放下筷子,用紙巾擦擦嘴角。這個動作讓我想起我媽曾跟我說過,吃完飯會擦嘴的男人,通常都比較會善後,因為他們在偷吃玩後也會擦嘴,不會留腥。

我不清楚這個理論放在他身上是否同樣也成立,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是個有原則的人。

【高誌雲】

這餐飯比想象中吃的還長,回過神時,已經過了十點半。

夜晚的公路並沒有因為太陽下山而變空蕩,反而因為燈光的照耀,格外繁忙。

我看著不斷看手表、神情略微緊張的蘇沫,問:“怎麽了?趕時間嗎?”

蘇沫放下抬起的左手,點點頭。“門衛十一點就下班了,這幾天因為快過年了,他們通常下班後就回家了。”

不知為何,我居然有點雀躍。“從這裏改回中財至少還需一個小時,你今晚不是回不去了?”

蘇沫顯然被我的話給弄的更慌張了,她的雙手不停在攪著皮包的帶子。

“我先送你回去看看吧。實在不行,你今晚可以住我那兒,當然前提是在你不介意的情況下。”

許是由於平時訪問達官顯要太多次,早已鍛煉出我越是緊張說話越是冷靜的習慣。但此刻我的心情,其實並不比上一次出席G20峰會訪問美國總統輕鬆到哪兒去。

就在我以為時間已過了半輩子那麽漫長時,蘇沫才緩緩開口,“我們先去看看吧,如果真是不行,也隻好打擾高先生了。”

她很遲疑,但是我此刻卻很高興。如同情蔻初開的小夥子成功約到心上人上街遊玩一般,令人激動。

去中財的路上,不知是我刻意開得很慢還是因為交通實在是太堵。總之到達中財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學院門口早已是黑壓壓一片,沒有半點人煙。

看著她的失落,我頗有點幸災樂禍,“你看,都這樣了。不如今晚就去我家吧。”

這時的我完全就像是狼外婆在誘拐小紅帽,而且還表現出一副正義淩然的樣子。

她看著我,眼神略帶些許為難之色。“你家裏就你一個人嗎?”

“當然,不然你還希望有誰?”

“沒有沒有。”她搖搖手,“我以為你有女朋友或者結婚了。”

我詫異,一般女生不都是希望我“背景良好”,全無異性朋友嗎?

“我沒有結婚。”

她的皮包帶子恐怕被她再這麽攪下去,就要斷掉了吧。我上前拿過她手中的皮包,然後握住她的小手,把她帶上了車。“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蘇沫大聲吐了一口氣,神情誇張地對我說:“當然了,我又沒什麽本錢。”

刷卡進門後,我對蘇沫說,“今晚你誰床吧。”

她看著我家唯一的一張床,又看看我,“那你不會是睡沙發吧?”

我聳肩一笑,“不然你希望我睡哪兒?”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與客廳隻隔了一麵玻璃牆的臥室,壞壞一笑。

蘇沫有時候真的很純情,這樣一句話玩笑話居然讓她從耳根紅到了全臉。

我幫她把包放下,然後輕輕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細瘦的肩,“跟你開玩笑呢。原諒我,我在國外待習慣了。你去洗洗吧,明天還要早起。”

在她洗澡的時候,我走進書房隨手拿出了一本書,低頭一看書名居然是王小波的文集。時針已經快一點,我想反正我也要等她出來之後再去洗澡,於是就索性靠在床上看書了。

書裏有一段話很有意思。王小波在《東西方快樂觀區別之我見》裏說,“東西方精神的最大區別在於西方人沉迷於物欲,而東方人精於人與人的關係;前者從征服中得到滿足,後者從人與人的相親相愛中汲取幸福。”

而毫無疑問,我現在正處於東西方精神的矛盾區域。我渴望得到肉體的滿足,也渴望汲取到心靈的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