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內牛滿麵

簡樸一走,整間屋子又陷入空蕩蕩的寂靜裏。

時運全身裹在棉被之中,還覺得冷。明明是晚夏的天氣,這種冷是極不正常地從體內反出的,絕不是簡樸所想的感冒發燒之症。

時運心裏很清楚,幾個月前在冰冷的海水裏泡了幾天的事實還是給他造成了嚴重的後遺症。每一次犯頭疼症,都會引來這種發寒類似於高燒的症狀。體表高溫,身體裏寒冷如冰。

扒著床頭,勉強把簡樸放在床頭的藥吃了幾粒。每一種都是雙倍的服下。根本不指這藥能起多大作用,隻想著發燒藥吃多了,犯困的症狀肯定是會有的,但願在藥力的驅使下,可以早一點昏睡地過去。

步入宴會現場的簡樸捥在冷清洋的胳膊上,臉上帶著淺淡端莊的笑,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潦草,心裏免不了記掛著時運那隻家養小獸。出來的時候,時運冒著泡泡的眼睛總是在眼前晃來晃去,也不知道這小家夥自己在家行不行啊?

簡樸身邊的冷清洋,至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

簡樸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

簡樸沒有穿他送的白色旗袍款的晚禮服。簡樸與人打招呼時,把陳總叫成王總。簡樸明明不喝白蘭地,卻隨手拿起的酒杯裏裝著的就是白蘭地。要不是自己手急眼快地給換了果汁,現在的簡樸不一定醉成什麽搖曳樣子呢。

甚至自己一本正經地向其他幾個人介紹簡樸與自己的關係是男女朋友時,簡樸還笑著回應,點頭稱是呢!

直到別人用那種暖昧、豔羨、了然、猜疑的……各種複雜目光深究,說著般配的話時,簡樸才如夢初醒般地慌忙揮著手否認,“我哥開玩笑呢,冷總是我哥哥,怎麽可能是男女朋友?”

那些人怎麽肯信,笑問著為什麽姓氏不同?簡樸這時到是反應奇快了,連忙說:“我隨母姓,他隨父姓!”

這解釋的……卻也無可挑剔了。

那些人都看冷清洋,冷清洋沒有承認卻也沒有確切地否認。這個看似玩笑的事,也就不了了之的過去了。

之後,簡樸精神了不少。她不敢再放鬆警惕了。她也是怕了冷清洋了。

誰知道這家夥趁著自己不注意的時候,還能做出什麽驚天雷地之事。小心,一萬個小心。

好在之後並沒有簡樸想的那麽嚴重。還是自己多心了。冷清洋剛才之所以那麽做,應該是想點醒自己,別渾渾噩噩的才對。可他那點

醒的方法,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啊。

果然十幾年過去了,看著什麽都變了,其實那本質,還是那個本質。

小時候簡樸就覺得冷清洋做事太過濃重墨彩了,再看看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更加確定了有多遠躲多遠的想法。

在簡樸一再聲稱不舒服的情況下,冷清洋終於肯提前把簡樸送回家。時間也接近午夜了。

冷清洋一直把簡樸送到樓下,簡樸一點沒注意,這次門口的保安竟沒有攔下他們,做什麽登記的狗屁事。

“不邀請我上去坐一會兒嗎?”

冷清洋笑得頗有深意。簡樸忽然有一種冷清洋什麽都知道的念頭,又迅速把這個念頭拍下,覺得是自己多疑了。冷清洋又不是福爾摩斯探案集。

“今天太晚了,改天吧,哥,我先上去了,你回去的時候開車小心!”

簡樸故作的鎮定全是破綻。冷清洋也不指出,點了點頭說:“晚安!”

簡樸如蒙特赫一般,倉促一笑,也道了一聲晚安,轉身就往樓上跑去。

冷清洋始終看著,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樓門深處,他的頭才緩緩抬起,看向了那間亮著燈的窗戶。

那燈是一直亮著的吧。自己來接簡樸時,它就是亮著的。以簡樸的習慣,絕不會出來的時候不關燈的,除非……

冷清洋的眼睛一閉一合間,閃過一道殘忍璀亮的光,很快又消失在黑暗裏。整張臉很快恢複了淡漠如初。好像剛才的那道光隻是夜幕裏的流星劃過,與他毫無關係。

“時運,你好一點兒了嗎?”

簡樸幾乎是撲進屋子裏的。開了門後,甩了鞋,連拖鞋都沒換,隨手關上門,直奔了臥室。

“疼,不……不要……不……,放了我……我……我沒想……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做什麽……做什麽……社長,我……我不要……不要……去日本,不要……”

斷斷續續的呼喊聲,從臥室裏傳出,最讓簡樸驚訝的是那呼喊聲,不止是漢語,竟還夾雜著些許的日語。

用日語喊出的部分,零星破碎帶著焦慮緊張,竟有些撕心裂肺的痛苦。

“時運!”

簡樸跑到床邊時,床上的那人像個蠶蛹子一樣,裹得嚴實合縫,好像要把被子當成皮膚一樣,與身體結合成血肉一體。

惟一露在被子外麵的半張臉,表情驚恐、麵色蒼白,汗

如雨漿,簡樸隻看一眼,便覺心驚肉跳。

“時運,時運……”

知道這種情況必須把時運叫醒,卻又不能叫得太過,否則會起到反作用,把人嚇個失心瘋可就不好了。

簡樸雖然相信以時運的性格,不太可能被噩夢嚇得精神失常,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把噩夢裏的人抱到懷裏,用手輕輕地拍時運的後背,“時運,醒一醒,我回來,時運……”

“不要,簡樸,不要離開我!”

漸漸的,懷裏的人總算平靜下去。由噩夢裏的驚叫轉成了正常的呢喃,沒多久,就睜開了眼睛。

“要不要喝點水?”

簡樸撫過時運被汗水打濕的頭發,低聲地問道。

“嗯!”

時運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微微地喘息,應著。簡樸伸手夠到床頭處的水杯,還有小半杯。一點點地喂到時運的喂裏。

喝了些水的時運,清醒了許多。還在唇角扯出一絲頑皮的笑,“金主大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都沒有去門口接你。”

這壞小子,才剛好一點兒,就有心情說這種混帳話了。簡樸微嗔,那個抱在懷裏的頭卻開始拱上了。

“時運,你會說日語?還說的很好?”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有的時候我說日語和英語比國語說的好!”

時運吐吐舌頭,眯起斜長的眼睛,很有些失落地說:“金主大人都不記得我說的話……”

“這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做為一個中國人……”

簡樸剛想用愛國主義教育,好好教導一下時運,以掩蓋她確實忘記時運說過的話的事實。卻不知怎的,猛然靈機一動。萬一時運不是……中國人呢……,但很快簡樸又把自己這個想法推翻,低頭看了一眼偎在自己懷裏還在趁病揩油吃自己豆腐的小獸。無論從哪裏看,都像個中國人,怎麽可能不是呢……。

這家夥就是崇洋媚外了,思想必須修正修正了。等他病好以後,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他的道德修養層次,改正一下他邪惡的不良基因,隻知道吃女人豆腐,撒嬌耍懶,這很不好啊很不好。

時運那隻變種章魚手,竟然趁著簡樸思考具體給時運按排什麽課程的時候,伸進了簡樸的小禮服裏。

簡樸內牛滿麵,心底有一個聲音拚命地叫囂,課要提前,要提前,要提前……,最後喊出回聲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