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了官衙後,阿一被安置到後院一間小廂房歇腳,用過齋飯後已經入黑了。她沒有見到阿惟,追問了兩回,小書童文安過來告訴她說那病人已經斷氣了,然後帶她到江邊,遠遠的阿一隻看見有一個女子模樣的人被架到柴草堆上,衙役扔了兩個火把上去,瞬間火勢便凶猛起來。

阿一大驚失色,正要衝過去阻止時,文安拉住她說:

“小師傅稍安勿躁,人死如燈滅,我們公子讓你來的意思是念經超度超度,也不枉你們相識一場。”

“她不是——”

“我們公子還說,如果平民百姓敢作假證供詞欺瞞官員,立即重打二十大板投入大獄;而且聽說那趙王世子睚眥必報,曾有奴婢報錯了時辰,便把那奴婢的牙齒一顆顆敲碎……對了,小師傅剛剛想說什麽?”

“沒、沒什麽,”阿一心兒顫抖得風中淩亂,望著前方開始蔓延的火勢,想起師父的囑托,歎了一口氣說:“念經是吧,那就念吧,紅螺寺的高僧你們沒請到?”

文安笑出聲來:“蘭陵雖小,可是由南向北走最少要三天路程,紅螺寺在北郊,你以為說請就請?”

阿一抱著一顆失落的有罪有悔的心遠遠地數著念珠念著往生經文,想起阿惟那黑白分明的美麗眼睛,搖搖頭,把經文念得更大聲了些……

忽然阿一捂住肚子蹲下身痛苦不已,文安吃了一驚,俯身問她哪裏不適,冷不防被一塊冷硬石頭由下至上地敲中額頭,他跌在地上痛苦地捂著頭指著阿一說:

“你——”

阿一顧不上這許多,大步往江邊跑去,點火的人是孟微,他一見阿一跑過來連忙拉住她,她大喊:

“阿惟,阿惟你起來!她是活生生的,你們不能這樣,不能——”

孟微一把捂住她的嘴,幸好江邊沒人,一個手刀把她打暈,直接扛在肩上帶回府衙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阿一醒來時隻見身在廂房,夜風習習,屋裏一燈如豆,身材魁梧的孟微坐在圓木桌前打盹,她坐起來問他:

“阿惟施主呢?你們把她怎麽樣了?”

孟微驚醒過來,走到她麵前微微笑道:“小師傅不必緊張,在下帶你去一個地方你便明白了。”

他把她帶去了柴房,讓她靜靜站在門口就自行離開了。

一剛想去推門,忽然聽到顧桓冷冷的聲音說:

“你再把這碗藥倒掉,你就死定了!”

“我不喝,誰知道是不是毒藥!”

“有什麽藥能比你這得了梅柳惡疾還要毒?你不喝便罷,我也樂得把人交出去,免得世子彭允找我晦氣!”

你才身患惡疾,你全家都惡疾!阿惟暗暗罵道,越發不肯喝這碗藥了。她不吭聲,也不合作,隻是抱著雙手閉目養神不理他。

“聽說世子的額頭那道疤痕猙獰得很,不知道他找到你後會不會也在你臉上身上還以顏色。”顧桓端起那碗藥就走,阿惟遲疑了一下,喊住他說:

“好啦,我,我喝便是……隻是我怕苦,你放下,我慢慢喝……”

阿一躲在柴房旁的陰暗處,看見顧桓離開了才出來,柴房門被鎖上了,她隻能到柴房的窗子處喊她:

“阿惟——”

“小尼姑!”阿惟開心地撲至窗前,“你還好嗎?”

阿一點點頭,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了她,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以為他要把你燒掉呢!”

阿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我告訴他說我是彭允出逃在外的婢女,身世可憐,莫非他相信了,想要救我出水深火熱之中?不會不會,顧桓會有這樣的好心,母豬都會上樹……”

阿一噗哧一聲笑了,“你真的是彭允的婢女?”

“當然不是了!彭允給我提鞋也不配,我隻是很不小心故意地打穿了他的頭,而又很不幸地沒把他打死而已。”

阿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阿惟轉身拿過那碗藥遞給阿一,“阿一,幫我找個不起眼的角落把它倒掉,然後把碗拿回來。”

第二天天一亮,阿惟便很後悔自己沒有多想一步,想到這極品的顧桓居然有聞人家口氣的惡趣味。

他白皙的手指摩挲著藥碗,笑得春風拂檻,溫和宜人,說:“很好,你今天不要吃飯了。為了那被無辜犧牲掉的三碗藥,本官決定判你一個餓死之刑!”

“我真的喝了!”阿惟死死拉住他的衣袖,顧桓一個反手揪著她的衣領把她按在牆上,她大驚,同時大怒,說:

“別碰我,你這色鬼,昨日占了姑奶奶便宜今日又想再來?我告訴你,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五馬分屍!”

“五馬分屍

?”顧桓冷笑,“恐怕有人在那之前會死無全屍麵目全非,真是不要命的主兒,你身上的紅疹,不會癢不會潰爛?想死,我成全你,喝什麽?女兒紅還是白墨香?”

說罷,他放開她,讓人拿了兩大埕酒進來。

阿惟怔了怔,他竟然知道她身上的紅疹源於自己對酒過敏?那藥,是治療過敏的?

一整天,阿惟被鎖在柴房中對著兩埕開了封的酒,餓得饑腸轆轆。

第二天清晨,阿一打著包袱來看她準備向她告辭動身到紅螺寺去。阿惟可憐地趴在小窗子前對阿一說她如何如何的饑餓,阿一跑到廚房想偷偷拿點什麽吃食給她,結果發現整個廚房一幹二淨,灶膛都是冷冰冰的,一問人,原來縣丞大人說了,這幾日衙門不開火,補過寒食節。

清明都過了,如今已經是人間五月。

看來,顧桓是鐵了心要餓死阿惟。

從昨夜到現在正午,阿惟滴水未進。

“阿一,去給我買個包子吧。”某女人餓得有氣無力可憐兮兮。

阿一為難地說:“對不起,阿惟,我沒有銀子,你有嗎?”

阿惟在身上摸了摸,隨即悲愴了,“該死的,被充公了,顧桓那個強盜!”

“那我去化緣,給你化一個吧。”

“阿一,你真好!”阿惟笑了,雖然笑得虛弱蒼白,但是眼裏的真誠和愉悅讓阿一不自覺地想起了阿雲,不知道她和師父現在怎麽樣了,她的病好徹底了沒……和阿惟萍水相逢,對她的刁鑽古怪有些意外和不解,可是很直率爽朗,尤其是很義氣幫了自己一回,豪爽無比的喝了兩大碗酒。阿一覺得她有種骨子裏的正氣,隻是偏把自己偽裝成古怪任性沒心沒肺的丫頭罷了。

阿一走出了府衙,東麵便是熱鬧的東容大街,阿一記得街上有賣饅頭包子的,可是去到那裏一看,熱鬧是熱鬧,可是賣包子的開麵攤子的烙餅的全都不見了,隻有賣藝的和耍皮影的各色藝人在準備開鑼,不遠處還正在搭著戲台子。阿一問一個正在看熱鬧的人說:

“大叔,買吃食的人怎麽都不見了?”

“賣吃食?”那人詫異地看著阿一:“小師傅不是這蘭陵城的人吧,今天沒有人賣吃食的。”

“為什麽?”

“因為今天是公子淵的大喜日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