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陳大人說笑了,莫說那女刺客不在蘭陵,就算在,本官真能將之緝捕歸案,也不敢居功,蘭陵畢竟還是公子淵的屬地。前番在城門設立關卡嚴搜嚴查,侯爺對在下已有諸多不滿,盡力協查卻仍無結果,還請陳大人見諒。”

陳啟泰臉色僵了僵,隨即一笑掩飾過去。

席間賓主盡歡,阿惟也放寬心,殷勤地斟酒布菜,陳啟泰忽然問她:

“韋先生為何滴酒不沾?”

阿惟一時間啞口無言,顧桓笑著解釋道:“他一沾酒即醉,上月酒醉鬧事,險些一把火把衙門給燒了,看在他是孟微的遠房堂弟才從輕發落,嚴令他戒酒三月。現在他再沾酒,豈不連館驛都燒了?”

阿惟不好意思地訕笑兩聲,桌下狠狠踩了顧桓一腳。

“原來如此。”陳啟泰眯起眼睛笑道。

顧桓一杯接一杯地喝,沒過多久就開始臉色赭紅,酒席散時幾乎不省人事,一手搭在阿惟肩上,醉態可掬地向陳啟泰告辭。走出館驛時阿惟想要用力推開他,他湊近她耳邊說:

“你以為陳啟泰這老狐狸有那麽好騙嗎?本官如此辛苦地給你演場戲,你不感激就罷了,要是最後這煞尾都演砸了,大概明日就要關在囚車裏送到寧王府享受十大酷刑。記住,現在你是個男子,別像女人那樣忸怩!”

阿惟攬緊了他的腰,稍稍回頭一看,果然見陳啟泰站在門口遠遠望著。

上了馬車,顧桓大概真的是醉了,連呼吸裏都有濃濃的酒氣,捂著頭眉頭深鎖倚靠在阿惟肩上。阿惟神思恍惚,也沒顧上那許多,直到顧桓臉色發青張口一吐,把穢物吐了她一身後,她才反應過來破口大罵。

可惜已經無力回天了,她欲哭無淚地把顧桓扶回他的臥房,文安衝出來迎接他,他卻用力地揮開文安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地推開房門走進去,被雲石凳一絆身子軟綿綿地摔倒在地,文安朝阿惟吼道:

“發什麽呆?還不幫忙打盆熱水來?你今天到底把公子帶到哪裏去了?!”

滿身餿味的阿惟捏著鼻子眼中冒火,隻差沒上前趁醉掐死顧桓而已。

“公子酒量很淺,你帶他去喝酒安的什麽心?我告訴你,要是……熱水啊!你不是連打盆熱水都不會吧?!”

阿惟被火氣這麽重的文安嚇了一跳,暗暗罵了幾句回房迅速換了身衣裳然後打了熱水過去,此時房中隻有顧桓斜靠在床頭,文安可能替他準備沐浴的物事去了。她放下熱水,正想要找條巾布,不想見牆角掛著副猙獰的麵譜,不由心念一動。

“顧桓,顧桓——”一陣風陰陰地吹來,桌上的燭火險些熄滅,陰森森慘惻惻的聲音低沉地傳來,讓人毛骨悚然。

“誰,誰喚我?”顧桓聲音嘶啞帶著醉意,迷迷糊糊地答道。

“當然是我……”

“我?我是誰?”

“我啊,我當然就是,就是你祖宗咯……”

阿惟忍住笑像鬼魅一樣飄移到他麵前,身

子俯前低著頭讓他見到一張放大了的鬼臉,等待著顧桓失色驚叫甚至失禁的場麵出現。

下一秒她便失望了。

顧桓隻是努力地睜開迷離醉眼望著她,問:“你是鬼?”

“我不像麽?”她灰心喪氣地問,剛換的衣服還是一套白得欺霜勝雪的長袍。

“像。”

“你不怕麽?”她終於收拾起碎了一地的自信。

“怕,”他此時的表情有如純潔無知的孩童,怔怔地道,“可是……”

可是?

“別人告訴我,鬼的臉皮是畫上去的,衣服下是沒有身子的……”

呃……

阿惟還沒有反應過來,腰上一緊,一股重力把她往後一挫,她整個人便倒在床上,顧桓壓在她身上,兩隻手竟然放在不該放的地方,她大驚失色,顧桓仍在迷糊地說著醉話:“原來,這鬼是有身子的,裏麵還偷藏了兩個桃子。”

說罷手一摸一捏,阿惟渾身血液倒流,尖叫出聲,顧桓道:

“不知道能不能吃?”

“不能吃,不能吃的!”阿惟急的大叫,“你放開我!”

“你的臉是不是畫的?”他一手掀開她的麵譜,拍手笑道:“怪不得要畫皮,原來你長得那麽醜!”

“你才醜,你全家都醜!”阿惟瞪著他,眼中怒火熊熊燃燒。

“你餓不餓?”他轉而憐憫地看著她,“偷了桃子還沒吃,餓了吧!”

“對、對呀,我餓了,你放開我我起來吃飯。”

“鬼吃飯的麽?不是吃香燭的?”

“嗯,吃、吃香燭……”

“可是小孩不能碰香燭,不能玩火……”他茫然地說,“不過你這麽可憐,我做做好心送你兩口陽氣吧……”

陽氣?什麽東西……陽、陽氣?!

阿惟剛反應過來時顧桓已經低下頭捏著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雙唇。

這一瞬間阿惟整個石化掉。混著酒氣的男子麝陽氣息侵近,他的唇很柔軟,蜻蜓點水般的吻很輕盈,像是憐惜,又帶著幾分陶醉。

“唔——”阿惟空出來的兩手推不開他,隻得徒然地捶打著他,他一手滑到她的腰間稍稍用力擠掉了兩人之間尚存的空隙,另一手五指插入她發中抵著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阿惟死死地咬住牙關不放,他擱在她腰間的手輕輕摩挲觸及她的敏感之處,她難耐地輕呼一聲,他卻趁機氣吞山河席卷宇內,她丟盔棄甲潰不成軍,身子下意識地躲閃偏生摩擦著他發熱發燙的身軀……

阿惟狠狠一咬他的唇,他吃痛,力氣鬆了一半。

她趁機推開他,他勾著她腰的手卻沒有放鬆,他向後倒去她也隨之壓在他身上。他醉眼惺忪而她氣得理智全無,揪著他的衣領揚起手就想給他幾個耳光。

“大人,陳侍衛派人送——”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門哐的一聲被推開,文安的聲音戛然而斷,隨即驚聲尖叫:

“你們、你們這是在

幹什麽?”

阿惟的手頓住,那巴掌始終沒有落下也沒有機會落下。她往往一下子衝進房間裏的眾人,再看看自己騎在顧桓身上的動作,顧桓衣衫散亂臉頰微紅醉的一塌糊塗,而自己衣衫整齊姿勢彪悍一副強攻狀態……她的臉色瞬間由白轉紅,張口對為首的文安說:

“我、我……是你們公子先欺負人的……”聲音幹澀沙啞,然而聽在別人耳中卻多了幾分情欲味道。

“大人遺落的公文已經送到,在下還要回去向陳統領覆命,先告辭了。”軍士模樣的人拱拱手,鄙夷不屑地看了阿惟一眼,轉身便走。

屋內剩下了文安、孟微、阿惟麵麵相覷,還有不省人事的某人。

這場風波就在文安崩潰的神經孟微驚嚇過度的目光中不了了之,後來阿惟泡在浴桶裏痛恨反省,自己從初吻竟然送給這麽一個痞子無賴。更離譜的是文安竟然告訴她,顧桓平日不敢沾酒,因為一喝醉了就會變成七八歲孩童的心智。

也就是說,她今夜是被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屁孩奪去了初吻,而那人一覺睡醒之後還是不用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

果然,第二天顧桓醒了,捂著發痛的頭連聲質問文安為什麽他的唇角會破了。站在屋外的阿惟氣得到柴房抓了把柴刀就要往裏衝,孟微死死攔住她低聲道:

“你是想提醒大人昨夜你和他發生了什麽事嗎?你想對我們大人負責任是不是?”

一言驚醒夢中人,阿惟額上冷汗頻出,二話不說扔下柴刀轉身就走。

“走了?”顧桓接過文安遞來的毛巾捂著發痛的眼睛。

“走了。公子你也真是,想救她幹脆把她送到鳳城,何苦要自己吃苦吃虧?”

如果阿惟聽到這句話,不氣炸了也得氣的吐血。

“陳啟泰那邊有什麽動作?”

“就像公子想的那樣,昨夜你前腳一走,陳啟泰後腳就把胡越找來仔仔細細地問了得髒病的女子的事情,胡越語焉不詳他便命胡越去挖出河邊埋著的屍體,幸好已經火化隻依稀辨出身高和性別;也問了胡越上月衙門走水的事,幸好公子當初替阿聰把事情壓了下去,胡越隻知道確有其事。宴席間讓人偷走公子懷裏公文,借此到衙門窺探,不想見著公子和阿惟……陳啟泰如今一行人已經整理好行裝準備往滇南而去。還需要顧東繼續跟著嗎?”

“不必了。胡越當時可有說起一同進城的小尼姑?”

“有,顧東還聽到,陳啟泰暗中留了人帶著畫像去蘭陵侯府比對十八姬的模樣。”

“讓顧南去一趟,製造點小意外不讓他接觸到蘭陵侯府的人,如果還產生點什麽誤會,那便更好。”

“是,文安這就吩咐顧南去辦。不過公子,這謠言今日一大早便傳遍了蘭陵,你看這如何是好?”

顧桓笑了,眸中精光閃過,狡黠有若千年狐狸,道:“斷袖便斷袖,蘭陵城已經有個風流好色的侯爺,也不在乎多一個分桃斷袖的縣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