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女子就這般出息?

當然,洛點點是沒有那個骨氣去同歸於盡的。真正有勇氣去和誰同歸於盡的人,在那裏……

待鳳渠樓看戲的人漸漸散去,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後的事了。點點終於在三樓看見了溫靖。他立在圍欄邊,雙眼怔怔的盯著下方尚未拆去布置的舞台。

察覺有人靠近,他回頭木然望著點點,半晌才澀澀道:“這些,可都是真的?”

“不假。”

溫靖的身型晃了晃,扶住圍欄才站穩。他閉了閉雙眸,默了半晌才喃喃著:“為何、為何……”

點點歎息:“蘇秦說她從不是傲氣的女子。她也不奢望能考驗你對她的感情,這其中原委她更是從來就沒想過要瞞你什麽。那千百封書信,你若看過一封……”她壓了壓胸口裏的火氣,冷冷道,“而溫靖,你這幾年都用了些什麽法子去毀掉她的信?”

溫靖麵色一片慘白。捏緊的雙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你可知,那日她被你震開沉在水底,是真心求死。”點點盯著腳尖,啞聲道,“可是即便是在那麽絕望的時候……她說,你救了她,她很高興。”

溫靖眼角微微顫抖,似有淚意。

“溫靖,你是不是很驕傲?”點點麵無表情的看著樓下的侍從收拾場地。她不知道此時溫靖看著那些他那麽熟悉的東西被慢慢拆掉是什麽感覺。隻是若他現在有一絲心疼,那麽,蘇秦便像他現在一樣心疼了五年。

“有一個女子,在你沒注意的時候愛上了你,那樣堅定的喜歡著。為了你她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所有。你翻手掌握著她的喜樂,你負手控製了她的淒哀。蘇秦把一生中最美麗的十年給了你,她以後也許還有很多十年,但是絕對不會有一個十年能如過去的十年一樣青春美麗。”

溫靖微微顫抖著嘴唇,似要說出什麽話來,在嘴邊幾番囁嚅,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心痛卻又無可奈何的固執守候,舉步維艱卻又棄之不能的心酸追求,漫長而又無望的等待等待……她就這樣把自己的命運近乎絕望的係在了你身上。溫靖,聽到這些,你可是驕傲得很?”

“點點。”

楊曦自他倆身後而來,一副閑庭漫步的形容。他打量了眼溫靖已堪比紙白的慘淡臉色,又瞧了眼點點那色厲內荏教訓人的模樣,笑道:“看來,這報複負心漢的工作點點做得甚是開心。”

某曦這種沒心沒肺到專挑這種時候對人冷嘲熱諷、落井下石的品性,點點已漸漸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暗罵道,變態啊變態啊。

不過……這種本來應該很悲傷很煽情的時刻,這個妖孽禍害出來幹什麽?

對於點點投來的疑問中帶有一絲類似厭煩情緒的眼神,某曦了然道:“方才有人來報,說是客房的那位蘇姑娘不見了。”

“什麽!”點點一下跳了起來,反應竟比溫靖還大,“她吃了藥能跑哪裏去?”

此話一出可急煞了溫靖:“她吃了什麽藥?”溫靖疾步走過去抓住了點點,眼裏散出微微赤紅,一想到方才戲的最後,蘇秦吞下了鳩毒,一下寒從心起,四肢百骸都像被抽光了力氣一樣,驚恐難言。

楊曦不動聲色地擋開了溫靖的手,將點點護於身後,隻對點點答道:“唔,侍女說她吃了晚飯,說是想出去走走,之後便一去不回了。”

蘇秦不見了,這完全是意料

之外的事,點點本還在著急,現又見溫靖這副欲找自己拚死的形容,頓時也有些氣了,“還能吃什麽藥?毒藥!現在知道著急,早幹嘛去了?有空站在這裏發呆不知道直接去找人啊!現在人家吞藥自盡了,連屍體也找不到了,你愛咋咋的吧!”

點點哪料她這番氣話出來,溫靖眼神一下就散了,身子狠狠顫了兩顫,竟生生嘔出兩口血來。

洛點點哪見過這陣勢,瞬間就傻了。

從前在菜市場和肉老板吵架,吵得驚天地泣鬼神,最後也不過就少給四五毛錢的事。她就一膽小平凡的小市民,哪知道自己有天罵架能將對方罵得生生嘔出血來。

楊曦則不愧是見過大陣仗的人,坦然地掏出白手巾,將濺到自己手上的血擦了擦:“當務之急應是先去將人尋到。”

剛才嘔血三升的溫靖,聽了這話,身形一閃便不見了人影。

點點死死盯著那灘鮮紅鮮紅的血,有些發暈:“又、又不是殺豬取血,怎的說放就放,還收放自如,當、當真十幽教的殺手都是怪物麽?”

某曦揉了揉眉角,對十幽教在點點心中已經被妖魔化的形象感到深深的無能為力。

“洛姑娘,靈兒姑娘正找你呢。”一侍女走到點點身邊,躬身稟道“靈兒姑娘叫洛姑娘去東廂客房一聚。”

“好。”東廂客房正是蘇秦住的那間。想必定是靈兒在蘇秦的房間裏發現了什麽。

待點點與楊曦一路拌嘴走到東廂客房之時,靈兒一臉急色的出來拉住了點點。

“當時還是不該冒那個險,應該事先知會蘇秦一聲,她不知自己的晚飯裏被下了迷藥,吃了便往外麵走,也不知走到哪裏去,若是藥發作了,她又發不出聲……”她正把點點往裏麵拖,驀然發現旁邊站著的楊曦,皺眉一打量,忽然渾身狠狠一抖:“聖……聖……”

“剩下的,裏麵說吧。”某曦笑眯眯的將話頭接過。

靈兒是什麽人,能做到今日這份樣子,光憑著歌喉肯定是不行的,這些應急處理的方式她怎會不知,當即眉眼間神色一轉,拉著點點急道:“快快進來,將門掩上。”

點點不疑有它,見靈兒一副急上火的模樣,心裏也焦灼得不得了。連忙將門關了,隨靈兒走到了書桌前。靈兒將一封墨跡未幹的書信一指:“你看。”

點點將信拿起來一讀,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蘇秦言道,她此生注定為情所累。這半輩子為了一個男人而活,傷情多年,鎖死了自己。如今她親眼見自己的故事為人娓娓訴說,忽然頓悟,她所執迷不悟的,不過是最開始那個救了自己,給自己保護的冷漠少年的幻影。

可即便是幻影,她也從不後悔自己的迷戀,因為那是她單調的人生中,唯一繽紛的色彩了。她找遍了全場,欲尋那個身影,卻隻尋到是她習以為常的失望。

蘇秦說,她知道溫靖在場。這番原委也終於被他看到聽到。蘇秦再無遺憾,也再無頑固的理由。

她並不驕傲,不需要報複,她隻是一個小女子,她所渴求的已經得不到,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得不到而去報複,因為那樣隻會讓自己更加悲慘。

所以她離開,還自己一個海闊天空。

點點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啊。

這眼瞅著虐完男主你們倆就要修陳正果了,蘇姑娘你早想不通,晚想不通

,你在此時想通了,究竟是為哪般啊!

那現在可好,我給你下了藥,你這一暈。暈醒了,要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那就沒發生。要是醒了,你卻在溫靖的懷裏。我這番忙,到底是幫的好,還是不好呢?

某曦見點點感慨非常的模樣,一時好奇:“這蘇姑娘可是大徹大悟出了什麽道理?令點點都是一副滄桑的模樣。”

點點轉頭凝視著楊曦,觸到那雙邪氣四溢的眼眸,小心肝撲通撲通跳了兩跳,又思及方才他將自己從溫靖手裏默默解救出來護在身後的動作,小臉紅了紅。頗為羞惱的歎了口氣,居然吐出句張愛玲小姐的名言。

“於千萬年之中,於千萬人之中,於時間無涯的荒野了,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恰巧遇見了,那也沒別的話可說。”

某曦皺了眉:“聽你這形容,似乎頗感無奈嫌惡……”

“……”嫌惡你妹啊!某點惱怒,這麽深情的話,你是從哪裏聽出“嫌惡”這種思想感情來的!

某曦輕而易舉的從點點跳得越發歡快的青筋上讀出了她未說出口的話。於是乎,他坦然道:“你的表情。”

方才還一副害羞的某點,鐵青著臉破門而出:“現在別讓我看見你!我去找人!”

點點一走,屋子裏便安靜下來。沉默了一會兒,靈兒支開了隨侍的仆從。

她怯怯的看了眼楊曦,剛要跪下,卻被楊曦輕輕扶起:“靈兒姑娘何必行此大禮,我乃十幽之一,論地位,我倆相差無幾才是。”

百靈兒顫了一下:“屬……”見楊曦唇角邪魅一勾,她連忙改了口,“靈兒私募影幽大人已久,今終盼得大人到來,靈兒為自己終於能一訴衷腸而感到欣喜非常。隻是靈兒深知大人重任在身,不堪為兒女私情所困。靈兒不才,願傾其所力幫助大人,望大人能成全靈兒私心。”

這番話說得隱晦,但楊曦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搖了搖手中的折扇,笑得很是淡然:“姑娘抬舉我了,此番來鳳渠樓僅為了尋幾番樂趣。當然,姑娘若在以後真是有心助我,在下必定感激不敬。隻是姑娘這番心意在下可是要辜負了。”

靈兒怔了一下,對這最後一句很是不解。

“奈何在下已經心有所屬,情根深種,難以自拔了。”某曦盯著門口,笑容淡然得近乎詭異,“依靈兒姑娘看,洛點點此人如何?”

靈兒不料這話題跳得這麽快,還像是若有所指的模樣,她順著楊曦的目光往門口看去,頓時有點啼笑皆非。

外麵一個女子張牙舞爪的趴在關緊的門上,卻不想外麵略比屋裏明亮些的燭火將她的影子清清楚楚的投到了門上的白紙上。

不是洛點點,還有誰?

靈兒搖了搖頭,老實答道:“心地純善,敢愛敢恨……鬼點子多,多得有些異於常人。”

“是以,你認為本公子為這樣一個女子神魂顛倒,是合乎情,還是合乎理?”楊曦做為情所困狀,“似乎於情於理都不合,可偏偏我就為這樣一個人所沉淪了,無法自拔。”

靈兒一副被雷劈到的形容。門外那個影子更是“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而後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弓著腰,灰溜溜的跑了。

楊曦“啪”的一聲打開扇子,搖頭歎息:

“可惜可惜,爾等女子就這般出息。不知那蘇姑娘是否能爭氣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