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中藏秘

十二月十五,墨王府遍地一片大紅,屋簷下、閣殿外、樹枝上四處掛滿了紅的燈籠,整座王府沉浸在一片喜慶的氣氛中……

隔著一個院子,她幾乎都能聽見外頭喜娘誇張的喊叫,聲聲刺耳……

“也不過是娶個側妃罷了,這排場倒像是迎接皇後娘娘了!”初冉立在窗邊,不滿地看向外頭來去匆匆的人流……

丫頭奴才們個個身著一件大紅色的棉布衣裳,倒真有幾分像天下大赦了!

“丫頭,這話你可別亂說,小心給咱們招來禍端。”駱玉華慢條斯理地做著手邊的針線活,頭抬了一下。

這幾日穆子墨倒沒有派人來指示什麽,那兩個李容兒送來的老媽子也沒起什麽事端,所有的一切都平靜得那麽怪異,又似乎所有人都在迎接著今日這一刻。

“冉兒,按照這規矩,需要我什麽時辰到?”將手中做好的小肚兜輕輕放進了竹子編好的筐籮中,她轉頭抖了抖身上的衣裳。

初冉聞聲,急忙收回了向外的視線,將兩邊窗戶緊緊地關上,折身坐到另一邊,不鹹不淡地道:“依這光景,大約再過兩盞茶工夫應該差不多了。反正咱們也不是正主兒,往那充充門麵便是。”

說完,恍然間又覺得不妥,忙不迭又眼尾掃了掃自家主子的麵色。

駱玉華輕笑了聲,將匣子裏的一根金釵隨意插入了發際中,微微頷了頷首。

“冉兒,你可是越發伶牙俐齒了!”說著刻意睞了她一眼。

這些話即使初冉不說,她心裏又豈非不知?

如今雖正妃在位,可那穆子墨連著這墨王府上上下下,卻有幾個人真正把她當主子看?

莫不也隻是個頂著王妃頭銜的奴才罷了。

因此,在穆子墨下令將她禁閉時,縱然酸澀萬分,心頭卻也生出些喜悅來,至少,她不用再出去麵對那些風風雨雨,不用在顧及別人嘲諷的眼光。

這裏有她,有初冉,如此甚好!

“小姐這會兒倒是一門心思取笑冉兒了!呆會兒,萬一……”話說到一半,她轉而不安地看向自家主子。

不知這外頭究竟又是怎樣一個複雜的場麵?

眼見小姐這性子越發懶散,寵辱不驚,她這做丫頭的心裏既是喜,卻又摻和著憂心。

“對了,你倒是讓我想起件事兒,那迷香果真對孩子沒有影響?”既然無法逃避,她隻能選擇在另一種狀態下接受。

隻是,自從初冉買回這迷香以來,她心裏便一直不安定,總擔心著不知道會不會對孩子造成什麽副作用?

心下一直掛記著這事,她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揣度其他的事情。

“小姐,您這都問了多少遍了?冉兒保證定沒事,這小王爺啊福大命大,折騰不了的!”無奈地撇了撇嘴,初冉朝她拍了拍胸脯,一副打保證的模樣。

目光遲疑地挪開了些,她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其他的好法子。

“既是如此,我便信你一回。冉兒,今晚我看這麽著吧,等會兒咱們出去的時候你就把迷香點上,窗戶木門什麽的得給我關緊了。到晚宴一結束我就先一個人進來躺下,而後你若是沒聽著什麽聲響了就捏著鼻子進來將所有的窗戶門全打開,以免到時候穆子墨進來起疑。”

說完皺了皺眉頭,似乎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

“可是,萬一王爺問起來我當怎麽回答?”初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件事她也曾反複考慮了幾回,思前想後,最終卻還是不得不同意小姐的做法。

隻因她理解小姐的心,更不想穆子墨再傷害她們母子。

聞言,駱玉華點了點頭,初冉所言的也正是她心中的顧慮所在。

那穆子墨並非一般的腦子,若想光用個借口混過去隻怕是不容易,可是……她卻實在想不出任何足以使他信服的理由。

與其如此,倒不如……心中頓時也沒了別的主意,她略微有些憂慮地看向初冉,沉聲道:“咱們若是想瞞過他,怕是不太現實,既然沒法遮掩,那就索性讓他心裏明白吧。”

當下,也隻能將計就計了!

“小姐的意思是?”仍舊一頭霧水,初冉不解地望向她。

再次瞥了一臉茫然的初冉一眼,她暗自歎了口氣,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沒有能力將這件事蓋過去,那就坦白讓他知道,我想這樣對他來說也許更好。”說完又頓了頓,見那丫頭還是懵懵懂懂,隻得再進一步解釋道:“隨便找個理由便是,反正他也不會相信。”

那穆子墨是什麽人,即使她駱玉華剖開心窩子跟他說話,隻怕他也會當做是一個蓄謀以久的陰謀,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吧。

既知逃不過,她總有能力替自己選擇一條最好活的路吧?

心意已定,她轉而站起身,將門微微拉開了一條縫,朝外麵望了一眼。

麵對外麵一片喧嘩與沸騰聲,她實在沒有很多勇氣離開這唯一算得上安全點的地方。

又將會是怎麽樣的一場風雨?長呼一口氣,她轉身將領子拉緊了一些。

身上穿著一件繡滿粉紅碎花的襖子,外麵裹了一條柳湘雲前些日子派人送來的貂毛披肩,雙頰微微施了些薄粉,今夜的她看起來雍容中稍稍透出些溫柔來。

“冉兒,可得記牢我叮囑你的話,謹言慎行。”走到清漠閣的外邊,她忽然停下來,一臉嚴肅地看向初冉。

這丫頭一向說話辦事沒個分寸,往日倒也好,沒什麽外人在,她也不願計較什麽。可如今這裏外三層來得都是些朝廷中的重要人物,她還真有些擔心那丫頭會逞一時之能管不好那張快嘴!

“小姐,您已經叮囑三遍了。冉兒明白,隻看不說,絕對不多說一句。”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她忽然覺得今夜的小姐異常地緊張,就連上次去李容兒那,她也沒見主子神色如此嚴肅過。

心裏的石頭微微落了一些,駱玉華抬頭朝隔著人海的裏處望了眼,胸中頓時有些氣悶。

說不清到底是種什麽情緒,這些日子來,她的心總是沒理由地七上八下的,像是一種不祥的預兆。

看來,萬事還需小心為妙!

心下悄然打定主意,她轉而收起眼中的不安,神色若常地走了上去……

“王妃您這邊請……”方一踏進門檻,一個穿著大紅色夾襖的丫頭立即迎了上來,笑嘻嘻地帶領著駱玉華她們步入裏麵院子中的正席落坐。

不緊不慢地跟在小丫頭身後,她一手搭在身邊的初冉腕上,另一手艱難地支撐著後腰,

眼睛不時地掃了掃四周。

周圍一片熱鬧喧嘩的景象,眾人皆穿得喜慶,臉上個個洋溢著虛偽地媚笑。

情不自禁地冷哼一聲,她忽然想起了二十一世紀的商場,那些個銅皮鐵臭的生意人不也如此嗎?

心頭一陣鄙夷,她臉上淡定地神色不知不覺被嫌惡替代……

“小姐,到了。”細心地覺察到主子的走神,初冉皺了下眉頭,貼在駱玉華手心下的手腕悄然往上使了使力。

恍然發現自己的失神,駱玉華暗自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轉向身前不到兩米的那張貴席。

隻見穆子宸、穆子祥等人各自攜著自己的王妃早已紛紛落座,中間正好留下一個空位,還沒有人坐上去。目光一轉,忽然又瞟見另一邊正坐著一臉諂色的李容兒。嘴裏一個勁地不知道在說什麽,直逗得在座各人臉上均是一片喜色。

身下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她心裏漸漸湧上一股濃濃地排斥之感,仿佛那個圈子,那些人,離她很遠,很遠。

嘴角冷不丁彎了一個狹小的弧度,她略微定了定神,再確定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流出後,這才掛了抹虛笑緩緩走了過去……

“妹妹終於舍得出現了?敢情這我和二姐正揣摩著妹妹為何遲遲不見呢!”才剛一坐下,穆子祥身邊那位穿著水紅色綢緞袍子的女子便急不可耐地出聲刻意奚落道。

眼神頓了頓,她懶懶地找了個最舒服地姿勢坐下,既不接應也不說話,依舊淡淡地笑了笑。

經過與這些女人多次交手後,她也學聰明了,隻要不觸犯到她所承受的底線,她隻當她們說廢話。

見久久沒有回應,這時不甘被忽略地慕芩堆起一張笑臉道:“我早先就聽人說了這有身子的人啊脾氣要大一些,如今看來,卻真真是對理兒。”說完,一麵用餘光掃了始終沒有動靜的駱玉華一眼。

嘴角不自然地**了一下,駱玉華略微清了清嗓子,目光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低聲道:“是嗎?”

風淡雲輕,似乎那聲音不是她的。

今日她來的目的隻不過是充當墨王府那個大度到愚蠢的正主子而已,其他的,她不想招惹,也惹不起。

這王府裏有一個穆子墨與李容兒就夠了,其餘人等,她管不著,也不屑扯上關係。

“姐姐這話就不對了,你看這容兒不也有幾月身子?如今整個好好地,還是那麽愛說笑淘氣,這不方才還逗著咱們幾個笑得合不攏嘴嘛?”句句針對,句句含刺。

聞言,駱玉華隻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心理其實比誰都明白這祥王妃心裏究竟想得是什麽,敢情自從上次宮宴後,這女人八成以為她與穆子祥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這才變著法子想要奚落她。

心中暗自好笑,她抬眼轉而掃了斜對著的穆子祥一眼,隻見他扯了扯嘴角,此時正一臉玩世不恭地看向她,那眼神幾近挑釁,幾近曖昧。

心頭不覺湧出一陣厭惡,她慢條斯理地擺弄著放在麵前碗筷,一雙沉靜地眼睛沒有溫度地看著在場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弟妹近幾日身子可好?見你這神色懶懶的,莫不是有些不適?”或許是覺得不耐煩了,這會兒一直坐著不吭聲的穆子宸此時溫和地笑望向她。

(本章完)